柴安是真的怒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柴安从未如此愤怒。
刚刚听杨五郎说,他出家苦修,是想要替家人受苦,柴安差点儿信了。
但是,当听到杨五郎自以为是地,让柴安去给包括虞蝶在内的,几个嫂子配种,柴安彻底绷不住了!
“她们是人,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饲养的牲畜!”
要不是怕打不过杨五郎,柴安真想给杨五郎的脑瓜子开个瓢,看看里面是脑浆,还是大便!
前世的柴安,从小就是孤儿,一生的遗憾就是没有亲人。
因此,穿越成如今的柴安,对宁弗和杨玉娆,倍加珍惜。
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多自私,多懦弱,才会像杨五郎这般不当人子?逃避责任,就是逃避责任,说什么替家人苦修,纯属放屁!
试想一下,当年杨五郎出家的时候,华老夫人刚刚遭受了丧夫丧子之痛不久,除了刚成年的大嫂程琳琅,以及还在豆蔻年华的二嫂白芷霜,拖着一身病痛的华老夫人,加上杨玉娆,还要哺育拉扯五六个女孩儿长大。
“将支撑杨家国之柱石名号的责任,留给一家子女流之辈,一个人跑去大悲寺里躲清静,还将自己的行为,描绘得挺超凡脱俗!行!你是真行!”
面对着杨五郎,柴安想到了六欲和尚。
虽然杨五郎苦行持戒,六欲和尚酒色不忌。但两个人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
都是逃避责任后,从佛学中,寻找让自己逻辑自洽,蒙骗自己良心的道理。
只不过,杨五郎的佛学造诣,显然还没有六欲和尚的深。
如果六欲和尚在这里,面对柴安的指责,一定能脸不红心不跳,昧着良心跟柴安辩经,滔滔不绝地,轮回啊,因果啊,讲出一系列大道理来。
而杨五郎,遭到柴安的当头棒喝,只能苍白心虚的辩解一句:“我出家的时候,杨家还有很雄厚的家底,宗族的亲戚走动频繁,他们有的帮杨家打理产业,有的给家中小辈传授武功,有的……”
柴安只问一句:“当户部官员,带领百姓往杨府对面那尊国之柱石的丰碑上吐痰时,你们宗族的那些亲戚去哪啦?”
杨五郎瞬间没电,心中的愧疚感,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木鱼也被柴安踢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流着眼泪,开始诵经。
“今天我去杨府要虞蝶的画像,华老夫人知道是你想要看,虚弱浑浊的双眸中,露出了满是期待的神采奕奕。你说你出家当苦行僧,是在替世人受苦,可是,你甚至没有勇气去好好看看,你那真的为了全家,吃了一辈子苦老母亲。”
杨五郎听了柴安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双眼,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口中喃喃自语:“阿弥陀佛,如是我闻。心痛之时,便是修行之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柴安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既然说佛是无相的,世人为何认为寺院大雄宝殿里的那尊泥塑是佛,既然说佛为渡众生受苦,那为了家人含辛茹苦一生的父母,不正是眼前佛吗?”
“华老夫人,在等她的儿子回家,她会有等到的一天么?阿弥陀佛,呵呵!”
柴安苦笑一声,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远在玉京城外,四百八十寺之一的大悲寺中,盘腿坐在大雄宝殿之中的六欲和尚,佛心波动,若有所感,忽然转头,朝着玉京城靖安王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嘶,这种感觉,刚刚似有一道佛光一闪而逝。”
六欲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继续入定,专心坐禅,等待大悲寺的僧众回来。
……
次日。
昭明帝在朝会之上,正式下旨,册封吴王柴熙,为灵州黜陟使,代天巡狩,考察灵州上下,一应官员。
另册封吴王柴熙,为骠骑大将军,节制西山锐健营、丰台大营两营三万兵马,赴九尧山平叛。
柴安与赵大宝,上午照例巡完街,找了家茶馆儿吃午饭。
“柴老弟,今天发饷啦,别跟我争,这顿我请。”赵大宝一脸憨厚的笑容,拍着胸脯说道。
“行。赵大哥做东,小弟可得敞开了吃你一顿。”
柴安看这间馆子的档次比较亲民,想必价格也不会太高,也就没有拒绝赵大宝要请客的好意。
茶馆老板一看,柴安和赵大宝两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官差来了,赶紧叫小二收拾出一处靠窗的座位。
“两位官爷,想要吃点儿什么?”小二弯着腰,陪着笑,将抹布往肩膀上一搭,熟练地问道。
赵大宝将绣春刀放在桌上,松了松腰带,笑着说道:“嗯,一碗烂肉面,一份炒肝,一只肥烧鸡,一条清蒸桂鱼,一份孜然牛肉,一盘酱肘子。我先点这些,然后你再问问,我柴老弟要点什么。”
柴安笑着摆了摆手道:“哈哈,行啦,菜够多啦,不年不节的,你这点的,比皇上的御宴都丰盛,给我来一碗米饭就行啦。”
小二点头道:“好嘞。”
“哎,等一下。”柴安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儿铜钱,赏给了小二。
小二当场眉开眼笑,高声喊道:“烂肉面、炒肝、肥烧鸡、清蒸桂鱼、孜然牛肉、酱肘子各一份儿,米饭一碗,八号桌老爷赏钱三十大枚喽!”
待到小二走后,赵大宝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对柴安问道:“柴老弟,以前你请兄弟们去天香楼那种档次的饭庄子吃饭,都没见你给过赏钱,怎么第一次来这种小馆子,你却大方起来了?”
“天香楼的小二,经常收到赏钱,基本上给不给赏钱,服务质量差别不会很大,咱给的少了,说不定人家被后还得骂咱吝啬。而在这种馆子,顾客多,伙计少,稍微打赏一些散碎银子,人家就能好好伺候咱。”
“当然,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赵大宝追问道:“那主要原因是什么?”
柴安笑着摇了摇头道:“等咱吃完饭,下午巡街的时候,老弟再告诉你,不然,饭前说,只怕会影响你就餐心情。”
“哎呀,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柴老弟,你说话就喜欢卖关子,快快说来!不然,我吃饭都不香了。”赵大宝催促道。
“好吧,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其实,像这种,有门脸儿但不大的馆子,赚钱不多,还很累,最好欺负。京城里,大大小小,是个衙门,就能来这种馆子刮一层地皮。”
“平常素日里,穿官衣的来吃饭,往往都不结账。偶尔官差手头紧了,想要搞点儿钱花花,只要来这种小馆子里转一圈儿,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一些毛病来罚款。”
“别看咱们走进来,不管是掌柜的还是小二,对咱们都挺热乎,但其实,他们指不定在心里,已经将咱俩的祖宗十八代问候过多少遍啦!他们表面上不敢得罪咱,没准儿去后厨,往咱的菜里吐口水呢。”
“咱之所以刚点完菜,先给小二赏钱,就是暗里告诉他,咱跟那些敲竹杠的王八蛋不一样,咱吃饭是结账的,更不会找茬罚他们的银子。叫他们上菜的时候,别给咱们加料。”
赵大宝听完柴安的解释,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完了,柴老弟,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前,肯定没少吃了那些馆子里,小二的口水。”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赵大哥要是心里面过不去,可以将这些小馆子里的小二,想象成国色天香,前挺后撅的美娇娘。其实,美女的口水和小二的口水,从成分上,也差不多。”柴安笑道。
“停!柴老弟,你别往下说啦!经过你这么一引导,我不但没有觉得小二的口水可以接受,反倒觉得美女也变得恶心了起来!我还没讨媳妇呢。”赵大宝恐惧地说道。
“啪!”说书先生的一声响木,打断了赵大宝和柴安的对话。
一名身着长衫,头戴瓜皮帽的说书先生,站在茶馆的一张小桌后面,对着顾客们说道:“书接上回,话说陛下挥泪斩镇北王之后,虽然萧武穆仗着功劳,贪赃枉法,死有余辜,但是,他的本事是真的。”
说书先生三言两语,就将茶馆儿里顾客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原本嘈杂吵闹的声音,很快安静了不少。
对于这种档次的茶馆儿来说,说书先生属于必须的标配,没有小二,掌柜的可以顶上,没有说书先生,茶馆儿的每天的生意至少得打个对折。
为了给说书先生捧场,特意来茶馆儿吃饭的顾客,倒是其次。
主要是,像这种馆子,为了提高坪效,桌子座位都摆得非常密集,来这里的顾客,也多是贩夫走卒,平常说话,调门儿就高。
声音又大,坐得又密,上座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那馆子就没法进了,谁能忍受下馆子花钱吃饭,就餐环境满是大呼小叫的噪音的?
茶馆儿老板打开门来做生意,又不能让就餐的顾客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这时,说书先生的作用就体现出来啦。
在京城当说书先生的,大都是落榜的秀才出身,文本功底很强,一般惊堂木一拍,所有高谈阔论的顾客们,全都会停止喧哗,安静地边吃饭,边听书。
只见说书先生,拿起一把紫砂壶,喝了一口茶水后,继续说道:“镇北王萧武穆虽然身死,但是他的一身本事,可没有失传。那么他将自己这一辈子,行军打仗,运筹帷幄的本事,都传给谁了呢?”
说书先生停顿了片刻,自问自答道:“对,传给了当今二皇子吴王柴熙。众所周知,咱们大周,是天朝上国,咱们有最好的子民和最好的君王。”
“虽然,罪臣萧武穆是吴王的亲娘舅,但,咱们英明神武,旷古烁今的圣上,并没有因此,而让吴王明珠暗投,将其雪藏。反而,不拘一格用人才,派遣吴王带兵去平叛九尧山,让英雄有用武之地!”
“同胞们,咱们大周,绝对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才!这就是大国格局啊!咱们能有幸生在这样一个国度里,难道不应该感恩和自豪吗?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祝愿吴王能够大获全胜,为国争光!”
说书先生激情澎湃地说完,茶馆儿之内,瞬间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
柴安也从善如流,跟着大家,笑着拍了拍手掌。
心中暗叹,这礼部在引导舆论方面,确实有一套。
柴熙才刚受封带兵出征,礼部官方,就开始通过如同毛细血管般,穿插在民间的说书先生,将民间舆论的焦点,从关注镇北王死得是否含冤,往九尧山平叛上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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