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那本《道余录》,恐怕姚广孝在历史上的名声,就不是祸乱天下的妖僧,而是重定乾坤的千古一相了。
毕竟,史书是读书人写的!
朱允熥笑道:“大师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此举毕竟离经叛道,有违礼制,燕王难道就不怕人笑话?大师对此也不在乎吗?”
“世间事,若畏惧流言,那便事事都办不成。”姚广孝道:“贫僧只知天命,不知人言,更不知礼制。”
“天命在前,一切人言和礼制,皆不足道。”
“吴王殿下要执掌大明江山,这便是天命。”
“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安宁,区区礼教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且能因此而畏首不前?”
“吴王殿下当日敢在大殿上,公然向陛下索要储君之位,可谓是石破天惊,千古未有。”
“足见吴王殿下心中,对于礼制和人言,也不以为然,与贫僧心中所想,亦无差别。”
朱允熥再度哈哈大笑。
不过,在他看来,在这件事上,朱棣恐怕未必会听姚广孝的。
道衍和尚虽然聪明绝顶,算无遗策,但对于朱棣,他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对于与自己感情深厚的人,总会带着一定的偏见,不能完全正确认知。
而这种偏见,就会误导他的判断。
朱棣在别的事情上,都会听姚广孝的建议,唯独在这件事上不一样。
老和尚聪明一世,却终究是凡人,并非神仙。
凡人便有凡心,有被感情影响而判断失误的时刻。
当然,朱允熥此时也没有说出来,这毫无必要,徒然让老和尚伤心。
姚广孝又道:“只是贫僧始终不解,陛下诸子中,论野心,论地位,论声望,首推秦、晋二王。”
“秦王是二皇子,故太子去后,他排第一。”
“晋王久镇边疆,麾下精兵良将不计其数,连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皆在其节制之下。”
“论实力,燕王远不及他。”
“按常理来说,这两人才是除了殿下那二哥献王之外,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为何殿下却将目光牢牢盯着燕王,却对秦、晋二王视而不见呢?”
“前些时日,殿下遭遇刺杀,依贫僧之见,秦、晋二王的嫌疑,也是最大的。”
因为他们两个人,会死在老朱的前面啊!
那还担心什么呢?
老和尚就算再精明,也算不到这一点。
故而才会疑惑。
不过,刺杀自己的这笔账,确实要算一算。
杨士奇劝他以大局为重,先利用刺杀之事,扳倒朱允炆再说。
可如今杨士奇的谋划已经成功,只需等待时日,就能看到效果。
那刺杀之事,他也可以追查一二了。
只是这件事,不能太操之过急。
等等!
朱允熥突然之间脑海内惊芒闪过。
不对!
自己穿越过来,一定会产生蝴蝶效应。
那秦王、晋王,还会在老朱驾崩之前,就先离世吗?
答案是不一定!
也许世界线早就变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若这样的话,自己一直忽略两人,可就犯了不小的错误。
之前有点先入为主,太过于想当然了。
总认为历史的轨迹不会改变。
但如今想来,从自己穿越的那一刻开始,历史不就已经变了吗?
怎么还能认为其仍一丝不变呢?
想到这里,朱允熥惊出了一身冷汗,道:“大师说得极是,我此前确实是太过于忽略秦、晋二王了。”
姚广孝一直在看他,看到他脸上神情变化,不禁又深深疑望了一眼,却没有再追问原因,道:“朝堂的事,若那些官员们只是闹,倒是好办,都杀了便是。”
“但贫僧真正担心的,还是政务的问题。”
“殿下毕竟是初涉朝政,诸多事务,都不甚清楚。”
“要详细了解其中的种种关窍,尚须时日。”
“但殿下一旦出手,他们就不会再给殿下任何时间。”
“奏章必然如潮水般的蜂拥而上下。”
“平常的事情倒还罢了,贫僧亦可以协助殿下处理。”
“真正麻烦的,还是一个“钱”字。”
“治国之要,首在理财!”
财政问题,税赋问题,永远都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问题。
没有钱,便什么事都办不成。
军队要军饷,官员们要俸禄,还有修路,河工……凡此种种,皆离不开一个“钱”字。
他此前一直在思索此事。
朝中的其他事,都好说。
官员不听话,阴奉阳违,杀了换一批就是。
唯独财政税赋,专业性极强,里面能做手脚的地方也多,处理起来会非常麻烦。
朱允熥沉声问道:“大师对此有何高见?”
姚广孝佛眸微闪,平静道:“财税之事,繁锁无比,贫僧本来以为,此事还须徐徐图之。”
“不过,吴王殿下既然连复式记账法都发明出来了。”
“那依贫僧之见,不如干脆快刀斩乱麻,釜底抽薪!”
“此事必须要下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老和尚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封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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