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着呼吸命断之前,能护住身后的哑女,为她谋一条生路。
孤狼,越逼越近。
空气,愈来愈冷厉。
带着霜雪的北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如同割肉的刀子一般,痛到深处,几乎已麻木。
谢绾缓缓俯身,攥紧手中的石块……
“住嘴!”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那刚才还双目赤红、随时准备扑过来的孤狼,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狼牙收回,缓缓转身,对着那声音来源处,嗷叫一声——
这突来的惊变,让谢绾愣住。
她捏着手中的石块抬头看过去,发现草丛掩映处,走来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道士,罗袜云靴,手持拂尘,长须及胸,一派仙风道骨。
他从身后背着的青色包袱里,扔出一个肉包子给那孤狼,凌眉斥道:“多年前救你一命,警告过你不许再下山骚扰人类,你偏偏不听话,今日若非老道出来,这世上岂不是又多了一具红粉骷髅?”
“拿着你的包子,赶紧滚去深山吧!”
人与狼言,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奇怪的是,这头狼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眼底透露些孺慕、畏惧……接着,咬起那肉包子,屁颠屁颠地钻入山林之中,看得谢绾眼都直了。
孤狼遁走,谢绾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地面的乱石,艰难地看向那道士。
怎么……有些面熟?
老道士抚须笑道,“谢姑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老道?”
谢绾一脸茫然。
老道手持拂尘,走到她身前,敲了敲她的脑门。
“痴儿!”
“当年毁了我那么多丹药,如今你全忘了?”
这一敲,将谢绾的记忆敲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那张脸重合起来,眸光越来越盛,最后,带着全然的惊喜之色。
“您是……黄神医!”
谢绾蓦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激动地看着唯一一个将自己一眼认出的故人,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眶渐渐泛红。
“您不在崆峒山待着,怎来到京郊了!”
“这苦寒冷清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江南的富贵温柔?”
黄老道捋着胡须,畅快一笑,“我们修道之人,哪是那等贪恋红尘之辈?”
“一双脚,抬起来便丈量天下,何曾论富贵?”
“更何况,今日老道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命丧于这狼犬之下?”
谢绾一时茫然。
“您的意思是……”
“数年前,这狼犬被猎人射中腰腹,九死一生。老道一时心软将他救了,养了半年,养成了通人情的性子。”
“可当时放它离开时,掐指算了一卦,算出今年今时今地,它会染上一条人命。”
“若因老道的善心而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老道于心不忍,便专程过来蹲守。”
“没想到……竟遇上了故人。”
谢绾恍然。
再看眼前的黄神医时,只觉他如一座巍峨的巨山一般,让她看不透根底。
当年,李承赫毒发身欲亡,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样的人,都能被黄神医救活,可见黄神医的逆天之能。
如今,又能掐算出一匹孤狼的因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是……
谢绾还有一事不明。
“您不觉得,一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很怪异吗?”
黄神医拂袖一笑,“怪异?老道我今年六十八岁,看起来还跟四五十岁的壮年一般,难道不怪异?”
“这世上难免有人得天机之造化,难免有人踩中时间的陷阱,而生出种种怪异之相,诸相是相,诸相非相,谢姑娘,此事是你太过执着了。”
“你永远是你,跟时间、跟年纪、跟他人有何干系?”
他寥寥几句,谢绾不知为何,只觉得蒙在自己面前的那层因果,忽然被掀开一般……
是啊。
何必执着于曾经的恩爱缠绵,又何必执着于那十年的时间流逝,更何必执着于物是人非的困顿……
她,永远是她。
变的,从来都是别人罢了。
谢绾双手合拳,深深作拜,“谢绾受教,谢神医提点迷津。”
黄神医看着她发间的白芒,却叹了一声。
“说来说去,此事还怪老道。”
他对谢绾解释,“当年,老道我自负轻狂,随意沾染因果,用了你谢家的家财,沾染上他皇室太子的因果,最后,你谢家为这桩因果挡灾……当年真正该掏银子治病的皇室,却一分没拿。”
谢绾听他这话,心中顿时一痛。
若真的是这样……当年的李承赫真不该救啊!
散了一半家财不说,还害了谢氏满门的命。
可事已至此……
黄神医叹了一声,“造成这样的因果,老道心中有愧,总要顾念着你这唯一一位谢家后人。”
“今日即便不见到你,老道也会去京城寻你,带你离开。”
“况且,你这满头白发之殇,唯有老道能解。”
谢绾摸着自己垂下来的雪白发丝,看着眼前这位在她记忆中惊鸿一瞥的神医,轻声问道。
“因何,生白发?”
黄神医眸光中带着怜悯。
“偷渡时光的人,总要承受时光带来的代价。”
“每个人生来世间,都是因果纠缠才来的,与因果最重之人,纠缠越深,入世就越深。”
“今生,李承赫与你因果深重,你与他,若有灵与肉的纠缠,每纠缠一回,代价就越深。”
“惟有远离这些因果纠缠的人,寻一处僻静之地,你才能不再生白发,安稳度过余生。”
“否则……”
黄神医掐指一算,眸光忽然闪动,眼底露出愕然之色。
“你……”
“你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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