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存头脑一热,指尖一软,险些坏了一卷辛辛苦苦快要抄完的佛经。
这个崔秩,胆子也忒大了吧,竟然不声不响直接跑到镇国公府来,还不如直说要自己的命呢。
他事先并未说他的观音图竟是这种做法。
被他打得半残的王乂现在还住在国公府,他这样冒冒失失地登门,就不怕招大伯二伯记恨?
雪存僵硬地站起身,让灵鹭给她梳妆更衣。
待到施朱傅粉完毕,又见云狐跑回来传信儿:“小娘子,崔五说他要在国公府花园给夫人作画,叫你把夫人请出去。”
雪存颇为埋怨道:“知道了,祖母那边他是怎么说的?”
云狐收了收声:“小娘子放心,就崔五那张嘴,把老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说你与崔三娘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上次你去崔家时,特意携重礼求他为母作画。他感念你的孝心,不敢推辞,故而今日登门为夫人画像。”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雪存戴好披帛,匆匆推门而出:“既然如此,我去知会娘亲。”
元有容一听她专程请人为自己作画,也是大吃一惊。
“以我之貌画观音……”元有容对镜抚过鬓角,“这不妥当吧,更不敬重。”
雪存笑盈盈把脸贴近她,与她一起看向光滑的镜面:“娘,这世上多的是扮观音的女子。儿时我还听舅舅说过,江州庙会也是由你年年扮观音,怎么如今反倒害羞了?”
快要过去二十年,又经历过两次生育,元有容这张脸,却同当年初嫁时无二。
雪存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元有容的目光却渐渐黯淡了。就算她的容貌如当年,可心境又能如当年么?她不适合再扮观音了。
元有容扭过头,抓起雪存的手,不住忸怩:“梵婢,既然崔家要赠我观音图,不如你来扮观音入画,娘收到了一样会喜欢的。”
雪存蹙了蹙眉,心想娘亲怕是不知道崔子元早给自己画过像,不满地嘟囔道:“娘,我都事先和崔中丞说好了,他是专程来给你作画的。你别担心,他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呢。”
她软磨硬泡多时,元有容才终于应下,更衣后,同她一起出了浣花堂。
……
国公府后花园。
因着崔秩现身,几乎整个国公府的女眷都倾巢出动,却也与崔秩隔得远远的,不敢近前,只为近距离一睹堂堂御史中丞的风姿。
就连高诗兰等人也忍不住好奇观望,他作画时是何姿态。
崔秩的风寒已痊愈,今日又恢复了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回想起雪存在雪啸山庄夸赞过他的话,特意挑了身类似晋时的广袖宽袍穿上,只为做她心目中的荀令兰陵。过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间别一枝极长的粉玉桃花簪,桃花眼桃花簪,任是心底再无情眼角眉梢也自含情。
因他身形修颀如桐木,哪怕随意一站,一个人便是一幅盎然的春意。
一粉一白两道身影闯进花园,崔秩暗暗扬了扬唇角,果然是雪存扶着元有容一齐现身。
母女二人走近,尚未对他这个朝廷命官行礼,崔秩便率先对元有容作揖拜见道:“晚辈是博陵崔氏崔秩崔子元,家中行五,见过元夫人。”
元有容见到他相貌时不由愣怔了一下,她上前虚虚搀扶起崔秩,柔声细语道:“中丞何必同我一个深宅妇人客气?快快起身。”
崔秩笑曰:“您是长辈,晚辈不敢不敬。”
元有容又若有所思盯了崔秩片刻,忽没头没尾道了声:“中书令的孩子……崔中丞,令尊令母近日可安好?”
崔秩只当她是寻常寒暄,耐心作答。
答毕,他又请元有容坐在坐榻上,以供他临摹。
崔秩将画笔纸张等器物一一摊开,却对着空白的画纸踌躇多时,不愿下笔。
“玉生烟。”崔秩不悦拧眉,“你是怎么做事的?颜料都没备齐。”
玉生烟:“郎君,我——”
话说到一半,他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咽了下去,心道郎君可真装啊,这些东西,不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按照你的指示收拾的?
但谁让自己是个侍从呢,唉,就是个背黑锅的命。
崔秩对雪存脉脉一笑:“七娘子,辛苦你带我去取贵府的颜料补上空缺。”
雪存和玉生烟默契地对了对眼神,原来崔秩打的是这个主意。也罢,旁人皆未看出她与崔秩之间的端倪,且国公府除她以外,没人对书画有浓厚的兴趣,整个公府颜料最齐全的地方,除了浣花堂还能是哪儿?
“中丞请。”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始终与崔秩保持五步之隔,又对元有容道,“娘,您稍等,我和中丞去去就回。”
说罢,玉生烟和浣花堂的一众婢女也随行前往,还真叫人看不出她和崔秩之间的猫腻。
真正的猫腻岂能让外人瞧见?
崔秩一迈进雪存的书房,便急不可耐关上了房门,从她身后抱住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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