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沈念一所知,手头上的三个案子都是伤害别人的结果,除了薛家真没有酿下大错,其余两个人的手上都是沾了血的。
或许,等他们清醒之时,可以将责任都退在红丸的药性上头,一句身不由己就能轻松撇清,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姜培熙的下场就在眼前,真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热粥下肚,力气一点点恢复过来,沈念一难得发现在验尸查案之后,原来美味的食物依旧会让人心生美好,郑容和说完好消息,又回内堂去研究药性,他轻咳一声道:“躲在门后头,当下背后有人拍你们肩膀。”
蜻蜓的胆子大些还能沉得住气,冬青已经哇哇乱叫,孙世宁没想到两人真的在偷听,有些气恼:“还有一盆的碗筷没有清洗,你们两个这般空闲,都给我去刷碗。”
冬青见她动气,赶紧灰溜溜地去了,蜻蜓做了个鬼脸,紧跟而上。
“他们两个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好听的!”孙世宁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说着,两颊绯红起来,他们在看的是她与沈念一两人,而沈念一正微笑地望向她,眼底不似以前那种清冷的疏淡,她也说不上来,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未说完的言语,却知道,他对她比过往要好得多。
自然,他初见面时,救她于水火之中,那是救命的恩情,如今,他说话时,有股很隐约的温柔之气,她能够品味得出来,怕是身边人也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才会有人偷窥,是想看看后续的发展,会不会叫人惊喜连连。
“他们只是好心。”沈念一居然为两人开脱。
孙世宁扬高了头,呆呆望着他,他没有再往下说,在她面前,他已经说得比寻常要多些,甚至收不拢嘴,不想让她心里有任何的芥蒂才是。
“你喜欢正安堂?”他随意转了话题。
“是,郑大夫人很好。”她有些答非所问,偷偷捏了自己一把,也不怕沈念一误会。
“旁人都说他脾气古怪,连皇上都说不知他所需何求,除了他的病人,能够这般说他好的人不多,你算是懂得他真性情的人。”沈念一丝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的误会,“要不是祖上有些积蓄,正安堂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折腾,十个看病,八个付不出诊金,而他只会问人,吃过药可觉得病情好些了。”
孙世宁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明明是调侃之意,却能够听出两个人交情非同一般。
“你的病还没痊愈,别太累,他这里有做不完的活,要是跟着陀螺似的转,一天十二个时辰就都别合眼了。”沈念一轻笑道,“快些去休息,我也要走了。”
“沈大哥还不是每天忙得马不停蹄般,却来说郑大夫的不是。”孙世宁抿着嘴角,笑起来,沈念一进屋时,脸上有些阴郁之气,她知道必然是为了堵心的案情,她是平头百姓,不好多加过问,只当是没发现,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搭话,这会儿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将他直送到门口,沈念一忽而转身,单手撑在她身边的墙上,目光深邃不可见底,明明还没有说一个字,孙世宁的心口却似藏着只小兔子扑扑跳得欢腾。
“冬青在大理寺门口跪着说的那句话,算不得数。”他的嗓子难得发沉,甚至有两分缠绵之意,烧得孙世宁的耳朵发烫,明明没有靠得很近,却临空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那份特别的施压。
一直到他走得远远,连月光下的影子都再看不见,孙世宁将他那句话拿出来又想一想,忽而低唤惊呼,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曾经要退亲的那句话,算不得数,那么,那么,算得上数的岂非就是……
孙世宁没敢往下细想,没准是她想岔了,沈念一说的是其他的意思,她木知木觉往里走,连冬青洗了碗出来唤她都没有听见,冬青唤了她三回,再见着她脸上一朵如梦似幻的笑容,当下明白了七八分,这位沈大人的本事,可比红丸的药性还厉害,姑娘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沈念一回到大理寺就后悔,门外一辆四驾的马车,非富即贵,必然是冲着他而来,果不其然,丘成出来回禀,说是翰林馆的査大人来了,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喝过三盅茶,就是不肯离开,非说要见着少卿大人,当面有话要谈。
“査三公子现状如何?”沈念一最烦心这种人情帐,儿子犯事,老子前来求情,也不看看犯的是什么事,想到孙世宁抱着那女童温言细语地说话,他更加硬下心肠,“他要见儿子,可以去府衙,来大理寺做什么!”
“闵大人自从判了孙姑娘的那件冤案,如今听着大人的名字就像老鼠见了猫,说一不二,绝对不敢自说自话,大人说了不让闲杂人等见查三,就连查大人去到府衙,闵大人也装病不出来,查大人为了儿子只得摸到大理寺来。”
“闵子衿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他是怕査学士见到儿子,又提出其他的非分要求,所以索性将人往大理寺踢,他揣摩过我的心思,只要我一口回绝,他两头不得罪人,以后还能在我这里落得一个好。”沈念一冷笑道,“既然査学士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那么不如再多等等。”
他绕开了走,让丘成将派遣下去的五个小队名单给他过目,走到窗边看了看天际:“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大人,此事牵扯甚广,那些黑市底下的暗装,不晓得背后又是什么来头,要不要进宫,先一步与皇上阐明真相,以免有人背后扎刀子。”丘成见沈念一眼底已经有微微青色,“大人为了此案,多久没有睡好,却不要破案无功,还落人口舌。”
“你想得确是周到,那些黑市上上下下,若非是有身份的人支撑,哪里会得越做越大,漫无止境的,你看看连护国侯爷都只能交了银钱,拖延儿子的病情,想必是来头比侯爷还要大几分,不过天底下没有大理寺破不得的案子,也没有大理寺得罪不起的人。”沈念一收起名册,“这话,去年的时候,我已经同皇上说过。”
“皇上如何回答大人?”
沈念一的眼睛微眯,皇上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笑容很是畅快淋漓,可是笑过之后,却没有给予他任何的明示暗示,只当是一阵风过耳,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上就没有给大人一方特权?”
沈念一摇了摇头,要是能够为了一句话打开界限,那就不是当今的皇上了,彼此的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做好分内之事,那么即使有些破格之处,皇上也会应允,其他的,都不是能够直接放到台面上,光明磊落地断言。
“沈大人,少卿大人!”外头有人气急败坏地拍门。
丘成略微无奈地摊开手掌:“查大人带了几个随从,兴许是有一个见着大人回来了。”
“无妨的,这都追上门面,不能避而不见。”沈念一示意丘成打开门。
査学士脸色灰白,一脸的颓败:“沈大人明明已经回了大理寺,如何闭门不见!”
“有些公务先要处理。”沈念一面无表情答道。
査学士被堵得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上来,原本他就是有事相求,哪里好当场发作,一直以为大理寺那是油水丰足之地,没想到沏上来的茶又涩又苦,根本就是下下品,他耐着性子喝了几杯,心火都喝得旺起来。
“无论查大人有什么事情,都不比公务来得更加紧要。”沈念一直视着他,“查大人可赞同我这句话。”
“好,好,此时沈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査学士忍住气,回道。
“深更半夜的,查大人依然停留在大理寺不走,应该是为了查三公子伤人之事。”沈念一直击要害,“查三伤人,在大庭广众之前,人证甚多,伤患都还在正安堂疗伤,全部是真凭实据,不知查大人想来说明什么?”
査学士恼恨道:“犬子伤人,那是无心之过,他被人下了药,下了药才会做出这等错事,绝对非他本意,他平日里……”
“查三公子平日里性格莽撞,为人跋扈,七日前在醉仙楼雅间喝酒,仅仅因为隔壁的行酒令声音颇大,就将四五人酒客从二楼窗户掷下,不知可有此事?”
査学士只想用衣袖印一印额头的油汗:“此事,犬子不曾对我说起过,也无人来家中兴师问罪。”
“查三顶着的是翰林馆査学士之子的头衔,那些酒客不过是寻常生意人,被识趣的店家拉住,说了原委,哪里还敢到学士府来问罪,反正也没有大事,摸着鼻子灰头土脸地就回去了。”沈念一说得犹如双目亲见,“只是这一次,他持刀行凶,却不得依赖查大人的名头平安无事,查大人可还有什么未明之处,需要我来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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