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既然应承了皇上,不会让太皇太后见到他,那么出了御书房的门,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直接跃上了屋顶,他的轻功极好,此时施展出七八分的功力,在多半人的眼中,只能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飘过,根本看不详细。
展开身形的片刻之后,有人跟了上来,沈念一对熟人的身法都记得很明白,头没有回道:“镜影,我在查案。”
那个几乎能够与他齐肩而行的身影很轻的嗯了一声,渐渐的,渐渐的往后退去,直到就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念一几个纵跃,已经到了长春宫前,他没有落下地,而是站在高高之处,往下俯视,偌大的长春宫,一片沉寂,压抑的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一个太医从正门出来,他能够看清楚太医的脸上还算平静,如此说来,太皇太后体内的毒性应该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沈念一又等了片刻,身形一转,慢慢的滑下去,在双脚碰到地面的一瞬,又改变身形,悄然无声的潜进了长春宫中。
他能够看得见每个宫人的行为举止,却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一直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之前,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等到有宫女双手捧着才煎好的汤药,推开宫门进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沈念一等的就是这个契机,同时跟了进去,再次隐藏好自己的行踪,寝宫内帐幔垂帘,门窗都关得紧紧。
那个宫女慢慢走到床榻边,轻声说道:“太皇太后,汤药煎好了。”
“是吴太医的方子?”太皇太后的声音很弱,听起来像是受了重创。
“是,吴太医的方子。”宫女依然站着一动不动。
“去那边吧。”太皇太后似乎在帐中举起手,指了指哪里。
宫女没有丝毫的犹豫,双手捧着药碗,走到墙角的一棵盆栽前,将整碗药尽数都倒入了盆中的泥土之中。
“回太皇太后,已经处置好了。”宫女的举止太过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好,退下吧。”太皇太后也是颇为满意的样子,“等会儿还有哪个太医会来?”
“冼太医也会过来。”
“其他人呢?”
“皇上本来说要为太皇太后抓住凶手,但是太皇太后早一步想好,将皇上的意图给挡了回去。”宫女一板一眼的答道,“皇上不敢拂逆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没有再提起了。”
“皇上怎么处置了寅容?”
“听说专门找了个地方,暂时囚禁起来了,没有关押。”
“皇上是个心软的性子,对亲情之事格外放不下来,哀家倒是很喜欢他这一点,否则的话,哀家是死是活,他都不放在眼底的话,这一场戏却是演不下去了。”
沈念一前头已经知道其中必然是有猫腻,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手掌捏成拳头,太皇太后这般的举止,难道说是要逼皇上再进一步。
不能说太皇太后对皇上心存歹意,然而这一步要进到哪个分寸上头,却是极为讲究的,到底这个底线设置在哪里!
以至于,太皇太后要拿自己的身体安危来大做文章,还将才回宫中的二皇子也一并给拉扯进来,这一步棋真是走得又是大胆,又是犯险,赌注下得够大,只是不知道赢盘又有多大?
“哀家只是委屈了寅容那个孩子,他吃了这些苦,回来又沾染了下毒的嫌疑。”太皇太后当然知道,寅容的性格不算坚毅,比皇上要脆弱的多,当日他被流放之时,还是有人特意维护左右,否则哪里能够撑得到回来。
祖孙见面,已经早早的有个现成的陷阱等着他,无论他是否能够洗刷冤屈,只怕是这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再也不容易相信任何人了。
太皇太后斜斜的依靠在榻上,谁也不相信,也是好的,在帝王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心软,就是念着这样那样的感情,否则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皇上对她各处都很好,这是个孝顺的孩子,而且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必然会成大器,只是,只是,太皇太后冷笑道,皇上心里头有一条刺,如果他不舍得出手,那么作为祖母,她不介意亲手帮他将已经扎进血肉中的尖刺给挑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总要有个狠心的人,来做狠心的事情。
从沈念一的落脚之处看下去,正好能够看到太皇太后的表情,他心里头一寒,皇上羽翼未丰,与太皇太后根本不能够势均力敌,既然选后已经是退让的第一步,太皇太后要的恐怕会是更多。
“木头似的,哀家看着也不痛快。”太皇太后有些想念凤庆郡主了,她喜欢机灵聪慧的孩子,那个孙氏也是不错看,难怪几个人都会对她上心,早些嫁给沈念一,倒不是件坏事。
当年,当年沈相娶的那一位,也差点成为她的心头大患,事情往往有个轮回,很多事情,隔着一代又一代,居然会得出现雷同的细节。
“退下吧,哀家闹腾了一夜,也有些累了。”她挥挥手道。
“冼太医很快会过来的。”那个宫女低眉垂眼道,“太皇太后见是不见?”
“见,自然是要见的。”否则引起皇上的怀疑,就有些得不偿失了,“那哀家就等着见了冼太医再休息。”
那个宫女退出去,沈念一瞧着她的背影,长春宫中何时出现这样一个脸生的,还能够伺候到太皇太后的面前来,他有些怀疑,想要跟着出去,又生怕遗漏了这边的情形,没准等到一个人的时候,太皇太后会流露出更多的心思端倪。
太皇太后在榻上辗转了会儿,明明是想要坐起身来的,第一次没有使上力,第二次好不容易坐直了,明明一只手要拂开帐幔的,动作顿了顿。
沈念一只见她忽然像是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把,从床上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心里头一惊,而太皇太后的头已然撞在床角上头,他来不及细想,从藏身之处跃然而下,疾步走到其身边。
俯低身,才想要看个究竟,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宫门被人从外头重重推开,陆陆续续冲进来十多个宫人,带头的那个就是才退出去的,直指着沈念一,尖声惊叫道:“有人刺杀太皇太后,护驾,护驾!”
那十来个人不退反进,先将宫门给堵住了,沈念一飞快转身,见到最后那个分明就是宫中的冼太医,冼太医显然也是惊呆了,看着他的手,喃喃道:“沈正卿,沈正卿刺杀了太皇太后。”
沈念一知道这是个圈套,是个早就设下的,专门等着他心甘情愿跳下来的圈套,脚边一动不动的太皇太后,还有十多个目击证人,他顿时陷入了比寅容还要糟糕的境地。
那个宫女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沈念一怎么可能让她近身,但是没有等他来得及出手,她已经被自己绊倒,重重一跤摔在面前,挣扎了两下,双手在地上胡乱的扑腾。
地上有慢慢蔓延开来的鲜血,沈念一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双手挥起的血珠,大部分都是冲着他的身上而来,他要避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身后就是太皇太后的床榻,他不可能避到床上去,要是往前冲的话,那个宫女死死盯着他,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一个闪神间,血珠已经溅到他的身上,衣衫上,甚至是脸颊上,那个宫女依旧在那里胡乱扑腾,口中喊得特别大声:“沈正卿刺杀了太皇太后。”
她的尖叫声惊动了更多的护卫,沈念一眼见着宫门外涌进更多的人,几乎要堵得水泄不通,他要是想逃出去,势必要动手了。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不惊不慌的指着冼太医道:“你先过来替太皇太后诊治!”
冼太医自然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什么人,双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跨出两步,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沈正卿会是凶手,但是方才那么多人一起冲进来的时候,内殿中只有两个人。
沈念一和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合身摔在地上,身下是一摊越来越大的血渍,再加上那个贴身宫女的喊叫,又根本容不得人去怀疑真假。
“冼太医,不能去,他是要挟持你以求脱身。”不知是谁,在后面轻声说了一句,冼太医迈出去的腿又原封不动的给收了回来。
前不久,太医院的领首倪太医,还不是在侍奉先帝的急症未果后,以身殉职了,冼太医有些为难的吞了口唾沫,他一点不想步倪太医的后尘,太皇太后虽然已经中了毒,然而他尚未经手,万一有什么,他没有丝毫的嫌疑。
要是这个时候出了手,但凡太皇太后有一丁点儿的不对劲,他就是个必死的命。
沈念一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此人是个贪生怕死的,如果,如果是郑容和在这里,见着重伤患者,便是拼着自己的一条命,也肯定会要来看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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