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簧里传来的,居然是丁亨利的声音。听簧传出的声音虽有些变形,但语气还是丁亨利的。他正道:“不会吧,天遁音是虚心真人的独得之秘,帝国并没有这个。”
“虚心子有点不识轻重,他不是在上半年到过帝都么?万一他将天遁音交给哪个人了该如何。”
这声音不知是谁的,他还没话,边上有一个人忽道:“应该不会吧。虚心真人对共和忠贞不二,绝不会做这事。”
这口气,正是郑昭。那么方才说虚心子有可能将天遁音交给旁人的,就该是那个公子了。这人很有可能便是白薇说过的南武公子。我不由微笑起来。这人实在多疑,但猜得正中肯棨,实是不好对付的人。可是这人再多疑,再聪明,也不可能发现我所装置的天遁音的。
天遁音是两部份,一部份是声簧,就装在那木雕中,另一部份叫听簧,放在耳朵边听的。薛文亦不愧妙手之名,他说过,虚心子的天遁音簧片是平的,这样制成形状就不能太小,否则无法传得远了。而薛文亦设想不落俗套,将声簧和听簧打成了蜗纹形,这样形制大大缩小,窃听距离却更大了。送给郑昭的那棵荔枝树是他的得意之作,簧片被他巧妙地做成枝头的颗颗荔枝。虚心子所制簧片,都是暗藏在内,而薛文亦却堂而皇之地就放在外面,郑昭心思再灵敏,也不会想到那就是簧片。那两个木雕,送给丁亨利的人像腹中空空,大有暗藏机关的可能,但其实那人像倒毫无机关。我送那两个木雕,人像是故布疑阵,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听他们说话,自是没有发现我的圈套。
南武公子顿了顿,道:“你对虚心子用过读心术么?”
郑昭也顿了顿,道:“这个不曾。其实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实话的,只是卑职根本没想到这个。”
听簧里传来“嘶”的一声,想必是南武公子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木雕中真被藏了天遁音,那么偷听之人定然就在附近。郑昭,你立刻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我浑身一凉,险些就要叫出声来。我只想到了他们发现不了我所安装的天遁音,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釜底抽薪。现在周艺持在那边吃饭,照事先说定,他要见我扳下车顶暗号再过来,不然得在饭馆吃上一个时辰。我一欠身,几乎马上将车顶的暗号扳下来,但又停住了。
不对。木雕毕竟在他们手上,那议事处占地藏大,隔了几间屋说话,定然传不到外面。如果南武公子在怀疑的话,不该对着木雕说这话,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地方。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刹那间,我已明白了南武公子的计策。他根本不是要让郑昭来看,而是现在就有人观察周围情形了。如果我贸然拉下记号,那才中了他的计。
想到此处,我顿时停了下来,索性躺在车板上,仔细听着。但现在却没有声音传来了,过了好一阵,才听得郑昭道:“左墙外停了一辆空车,右墙边有几个小贩,没什么可疑。”
听得郑昭的声音,我不由得暗自长吁了口气。要是我沉不住气,就一下被他诈出来了。我正在得意,耳边却一下子听不到声音了,等了好一阵,仍是一点都听不到。我正在想那天遁音是不是坏掉了,突然从听簧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是什么?”
听簧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变形,我也听不出那是谁,却听得有人道:“是个木雕,放回去吧。”
这正是郑昭的声音!我一呆,猛然间明白了郑昭的意思。原来天遁音并没有坏掉,而是被收在什么密闭的地方了。看来南武公子虽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但还是让郑昭将这个收好。这个南武公子当真是个极端小心的人物,太难对付了。
我正在惊叹,却听方才那人道:“是楚休红做的?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听到那人说我的名字,我不由一呆,也不明白这人跟郑昭说话怎么这样随便,还没回过味来,郑昭已道:“当然是给我的。阿薇,收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一听到郑昭说“阿薇”这两个字,我的头登时“嗡”了一下。是白薇!原来白薇也在帝都!小王子上回就说郑昭曾携眷前来拜会过安乐王,只是在五羊城时我听紫蓼说她们是共和军女营的统领。我回帝都以后,她一回也没来看过我,我只道她早已回五羊城了,没想到原来还在这儿。
在五羊城,白薇也曾经想利用过我,但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实情。我知道她对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当时他就因为怕我给他戴绿帽子而险些对我下手。不过以他的读心术,也该知道白薇和我是清白的,看来是郑昭不让她来看我。
现在我只希望白薇能和郑昭多说几句话,从中多少可以透点消息出来。但顿了顿,我听得白薇道:“阿昭,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也顿了顿,道:“我相信你。快把东西理好吧,明天公子就要回去,你把这木雕带回五羊城好了。”
我心底一凉。郑昭虽然没有发现这木雕里的奥妙,但一旦被白薇带走,那我的布置就全盘落空,连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能偷听到。事已至此,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又等了一阵,但听簧里再也没有传来声音,大概被白薇打好包了。我仍不死心,拼命听了一阵,但听簧里仍是一丝声音都没有。正竖起耳朵听着,却听得大门边有人道:“郑先生郑夫人要出门么?”
那是共和军议事处的司阍在说话。郑昭他们在帝都设立议事处,连里面的杂役都统统是五羊城带来的,说是共和人人平等,其实自是害怕文侯无处不在的眼线。
刚想到这儿,我突然间又想起了文侯。郑昭如此防备,他又身怀读心术,文侯要安排眼线的确很难,但文侯的计谋实在令人防不胜防,难道真的对郑昭毫无设防么?也许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在文侯眼中,我出这样的小手段也是多余的。但转念一想,郑昭和那个南武公子都同样不是等闲之辈,与文侯也当真可以称得上势均力敌,也许,他们之间斗智,说不定偏偏被我趁虚而入也不一定。
正胡乱想着,耳中忽然听得有个女子道:“是啊,我和郑先生出去赴宴,钱大哥你辛苦了。”
那正是白薇的声音!自从五羊城一别,就没有再见过她,她送我的那件衣服也已穿出两个补丁来了,但她的声音我一直忘不掉。我抬起头,从车厢的一条小缝里向外望去。刚看出去,正好看见郑昭和白薇两人携手过来,我只看见白薇的身影一闪而过。过了几年,她倒没什么变化,虽是惊鸿一瞥,但我总觉得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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