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侍卫如何与妖魔争斗?”陈沧道,“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你倒是不害怕。”
妖族少年端详片刻,无趣道:“你这家伙,不是都离死不远了么?我还能让你多活两年,不如你别抵抗了,跟我走吧!”
陈沧笑道:“你趁着星仪不在才敢过来,我如何能相信你比他更厉害呢?”
“星仪?他算什么,仙门修士哪里比我们有手段?”妖族少年不屑道。
陈沧不答,只是作了个手势,示意他这金网在前,都不是他能破开的。
妖族少年斜视他一眼,双手忽地变为之前那副利爪,更猛烈地扯起金网,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声。
此情此景已不能让陈沧畏惧。星仪在临琅时,固然不需担忧这些,而他因故暂离后,也给陈沧留下了数处阵法,用以在寝宫、朝殿等地保护他的安危。
这名妖族的来意则像是要把他捉走,另作他用,说不准就是要去威胁星仪。陈沧看着他与阵法织成的金网搏斗,心中暗暗计算时刻,就在他隐而待发之际,妖族少年却停了下来,朝他狡猾地一笑。
“这位陛下。”他低声说,“莫非我看不出,这个阵法还藏着杀机么?”
那一瞬间,他双目的瞳仁转为青色,陈沧登时感觉天旋地转,贴着桌案滑落到地上。他脑中混沌难明,手脚却仿佛绵软如泥,唯有一股念头驱使着他,让他靠近面前那人。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却因身上无力,走得十分迟缓。妖族少年含笑望着他,那笑容在他眼里却不显得可恶,反倒带着难言的亲近之情,好像对他来说世上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叫对方欢喜。
可同时心中似乎又有另一股念头在挣扎,让他觉得这情形似乎有违他的本意。
一步一步,他终究还是来到金网之前,才要迈出,忽地腿上失力,跌倒在缎毯中间。
妖族少年微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扶他起身。陈沧神思昏乱,见对方的手掌始终停在金网之外,自己便探出手去。
就在他指尖触及金网的一刻,他心中突有短暂清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妖族少年脸上戏谑笑意,仿佛正等他自投罗网。
但这醒悟来得太晚,他一只手已经探至阵法之外,被对方一把握住。妖族少年向外一扯,那蛮横力道把陈沧半边身子都拉到了阵法之外,眼看就要落入敌手。
就在此时,一声铮鸣跃出寂静,幽暗的寝殿中陡然迸现出夺目光辉。
那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陈沧并没能看得清楚。他只知道妖族少年起先还抓紧了他的手臂,想要挟持他一起逃离,但几步后就果断放弃了,松手将他丢了下来。
但那也于事无补,原本用于护卫的阵法已经调转方向,金网朝着入侵者兜头罩下,紧紧勒住。
受困的身影越缩越小,很快就无法再保持人形,一阵黑雾散去后,地上只剩下一只浑身被金线缠住的漆黑小兽。
那东西像是长耳朵的狐狸,挣扎几下后就不再动弹,气息已绝。
陈沧跪在散开的金网阵法之间,惊魂未定。经过这一番折腾,寝殿中陈设倒没受什么损伤,但放在桌案上那只匣子却是滚落在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他点起了灯,照向木匣,只见断口平滑,像是被利器一斩两半,里头则是空空如也。
锦毯的另一头,静静躺着那柄以布条裹紧的剑。
那是星仪从不示人的佩剑,在离开临琅时,他将剑收于匣中,交由陈沧暂为保管,言称在危急时刻,或也能有些作用。
这一次,虽然他在寝殿布下的阵法依旧牢固,陈沧却中了那妖族少年的蛊惑之法,险些自己踏出阵法外,束手就擒。最后一刻,大约正是这柄剑跃出匣中,触动了阵法的反制,才令形势逆转。
陈沧捧起那柄剑,半是感激,半是敬畏。剑在他手中甚为沉重,让他几乎托不住。
灯光中,他忽然发觉那缠裹剑上的布条满是裂痕。随着他的动作,纷纷碎屑飘落下来,露出了常年在掩藏之中的真身。
与宫中收藏的各色宝剑相比,这剑乍看毫不起眼。剑鞘灰黑,剑柄似为乌木,不见半点修饰,颇有大巧不工的端庄气派。
陈沧端详剑身,也不知刚才那道一闪而逝的金色辉光,是不是也从这剑上发出。他双手放在剑上,心中莫名想要启剑一观,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意沉沉箍在他身上,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上一动。
良久,还是门外侍卫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他两手微颤,将黑剑原封不动地放回匣中,暂且合拢裂口,重又放回了桌案上。
方才剑上的辉光让宫中侍卫发觉,匆忙赶来,才发现事情都已结束。
陈沧摆手制止了他们纷纷告罪的举动,先让他们将被金线捆住的妖族原身带走。他不敢确信这妖族是否是假死,不过对这种情形,星仪也有过吩咐,他便令侍卫将其带去园中一座带有阵法的密室,看押起来。
屋内原本损失不多,他只让侍从略作整理了事。众人恳请国君移步别处,陈沧并不应允,只教所有人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声张。
此令一出,余人莫不遵从,不久后也各自告退,寝殿中重又恢复了安静。
这刻,卯时仍未至,幽暗夜空上不见一丝光亮,宛如帷幕紧抿,闷不透风。陈沧疲惫地坐在桌案边,望着匣中剑,久久不语。
忽然间,一缕无形之力令他定在原处。从他身后漫溢而来的重压,既似火焰,也似浪潮,他浑身仿佛都因难言的震悚而僵直,尽管心下骇然,却丝毫动弹不得。
这些年来,身为临琅国君,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妖族乃至修士的敌意,却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时刻。金网阵法毫无动静,他束手无策,唯有将视线投向剑匣,祈求它能再施援手。
那匣子一动不动,他的心也随之慢慢沉了下去。
良久,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他眼睁睁看着一只手越过他,将那柄剑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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