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也把不准了,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大夫怎么说?究竟什么妨碍没有?”
“这……”贾蓉似乎不好开口,犹犹豫豫,“大夫还在,不如,请琏二叔和琮三叔听大夫怎么说,侄儿年纪小,见识浅薄,大夫一说,就慌了神,竟是不知道如何做主了。”
“那就请出来吧!”
里头,大夫切脉完了,正被赖升领着外走,得知是府上的公子,行过礼,贾琏请大夫落座,问起贾珍的病情,“到底妨碍不妨碍,捡实在的说。”
这大夫约有五六十岁,是宁国公府常请的熟人大夫了,医术自是不必说,此时却格外犹豫,“老朽不才,看了伤处,觉着是有些妨碍的。”
他此言一出,贾蓉和贾蔷均是难以自掩地低下了头,贾琏却莫名其妙,越发不耐烦。
“伤处,究竟怎么伤处了?伤了哪儿了?”
大夫结结巴巴,贾琏大不耐烦,冷笑道,“是嫌给的银两不够?还是你这小老儿本事不行,要推诿一番,还不快照实了说!”
“琏二叔,确实不好启齿,父亲的那处被伤着了,于子嗣上怕是有妨碍,且看父亲醒来后如何,若不能,就只好再另请高明了!“贾蓉说着,落下泪来,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那大夫忙起身告罪,诊金都不敢收,匆匆地就走了。
大家贵族,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也不知,躺在床上的那位和谁起了冲突,起因绝不是什么好事,大夫宁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得多了,把性命搭上。
贾琏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不敢想象,这事儿,若摊在自己身上,会是怎么一副光景,侧目看贾琮,见他一张俊俏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滚!”
屋里传来一阵爆喝声,醒来之后,感觉不到的贾珍,忍着剧痛,在怒斥丫鬟。
贾蓉吓得两腿一软,拼命朝贾琏使眼色,贾琏也就忙拍了拍贾琮的肩,指着外面,让他赶紧滚蛋。
贾琮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既然得了好处,就没必要再卖乖了,忙垂下眼,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朝屋里行礼告罪,二话不说,赶紧溜了。
他回到了小院,因一身狼狈,便没有先去看钟姨娘,而是回了自己屋里更衣。
晴雯的手稍微重了一点,碰到了他后背上的伤痛,他忍不住呼了一声,倒是把晴雯吓了一跳,“爷这是在嫌弃人呢,我才使了多大的劲,就这么蛰蛰呼呼的,三爷若是想麝月姐姐来服侍,就直说。“
“你这张嘴,实在是不饶人,这又关麝月什么事?”贾琮实在是疼得有些厉害了,道,“你且看看,我肩上到底如何了,今日在东边,挨了好几棍子呢!”
晴雯一听,双手一抬,动都不敢动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瞬间泪汪汪,泪水决堤般滚落,“爷怎地不早说?才我是不是碰到了,定是很重!”
“好了,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了不起一点皮肉伤,我又不是经不得摔打的!”
贾琮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来,晴雯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一点点将贾琮的衣服褪下来,只见两遍的肩上青紫了好大一块,顿时,那泪水越发欢了,滚珠儿般落在了贾琮细嫩的肌肤上。
“爷,伤得好重!”
麝月在外头听到了动静,撩开帘子进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骂道,“哪起子不知死活的东西,下这样的狠手,黑了心的种子,怎么不遭天打雷劈!”
贾琮苦笑不得,“别只管骂了,去拿了药过来,先帮我上药,揉一揉,我还得换了衣服去看姨娘。”
麝月也是红了眼圈,忙不迭地去开了柜子,拿出头次贾琮从他师父那里带回来的药,用手指头勾了,抹上去,晴雯的一双细手揉搓在贾琮的肩上,冰凉柔软的触觉传来。
先是前头传来了消息,说是东府珍大爷容不下琮三爷了,要将琮三爷出族,钟氏听了,就一直不吭声,手里给儿子缝着一件春裳,待前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宫里下了圣旨,封了三爷为从九品的伴读,钟氏的眼泪这才哗地一下滚落下来。
“恭喜姨奶奶!”画屏是深知钟氏的心情的,率先带头来给钟氏贺喜。
钟氏忙道,“你这是作死呢,和我贺什么喜?这是能开玩笑的事?”
她只是姨娘,礼法上,她只能算半个主子,比一般的奴婢稍微好点,却不是贾琮的母亲,担不起这样的贺喜。
钟氏虽艰辛抚养儿子,却时时刻刻恪守规矩,也是不想为儿子惹来麻烦。
贾琮一脚跨进来,钟氏一眼看到,腾地站起身来,迎了上来,扶着儿子的肩,左右看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三爷他……”晴雯嘴快,正要说话,贾琮侧目横了她一眼,晴雯忙住了嘴,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没有,一切都很好,姨娘不必担心。之前不过是和珍大哥哥有了些误会,他想在族里几位族老面前告我的状,如今,宫里下了圣旨,我要进宫为皇子们伴读,就算他想如何做,上面还有老太太和老爷,我外头还有师父,他能奈我何?”
贾琮想起尤氏在荣庆堂嚎啕大哭,也不由得好笑,想必是听大夫说,贾珍不中用了,她伤心成那样,也不想想,就算贾珍不废了,就有她的份吗?
就算能够分一杯羹饮,须等多少年月?
尤氏若能有一个愿尊重她的丈夫,她也是一个人物,她的才能无疑是出众的,“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一节,通过贾敬的暴毙,着重写了尤氏的能力,与“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形成了对比一章。
但,她嫁的人是贾珍,睡儿媳妇,姬妾一群,“至四更时,往佩凤房里去了”一句,便道尽了她独守空闺的寂寥。
贾琮这么说,是为了宽钟氏的心,她果然高兴起来,画屏在一旁打趣,“姨奶奶这下放心了吧,三爷,圣旨到底长什么样儿啊?”
贾琮笑道,“被供奉在了荣禧堂的大紫檀雕螭案上,要不,我去请来供你们瞻仰瞻仰?”
他此时的心里也起了疑惑,照理说,颁旨过后,圣旨应当要被拿到祠堂去,焚香化纸,在祖宗跟前报这个喜讯,可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贾政,都并没有提这件事。
钟姨娘却被逗得乐了,竟不顾规矩,指着儿子的额头,“那圣旨也是能随便动的?若有个闪失,可是要被朝廷问罪的!”
醒过神来,一番自省,贾琮却格外享受,他傻傻地一笑,道,“画屏姐姐,圣旨有什么好看的,正儿八经,该给你们放赏才是!”
晴雯欢呼起来,“三爷,赏多少?”
画屏则看着钟氏,钟氏哪里敢做主,看向儿子,“就看你的了,不拘多少,讨个喜罢了!”
这才是钟氏的守礼之处,处处以儿子为尊,并不以生母自居。
贾琮却道,“都听姨娘的!”
钟姨娘笑着答应,眼泪溢满了眼眶,“三爷肯赏你们,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都有,就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吧!”
她话音落,里里外外听到了,欢呼起来,这份圣旨下了后,在这里才算真正有了欢庆的意思,荣国府那边,却并没有响动,倒是庆贺的日子下了之后,听说要有两天的宴席,人人都抱怨。
不为别的,一摆宴席,人人都要忙起来,又没落个好处,谁会不怨?
次日五更天,忠顺王府的马车便来了,夏进陪着宪宁来接贾琮一起进宫,他走马上任从今日开始。
车帘子掀开,贾琮一眼看到里头的人,呆愣了半晌,只见宪宁的头上梳着一对双丫髻,两串红珊瑚做的珠花对称地别在头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她一张肤光胜雪的脸上如涂了一层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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