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听闻泰启帝传见,便忙跟着内侍去了,从赵菘等人面前经过的时候,目不斜视。
还是在东暖阁里,此时,泰启帝跟前并无他人,贾琮行过礼后,泰启帝便略有些疲倦地指了指面前的绣墩,“坐吧,这一次前往宁夏,可有把握?”
贾琮落座后,依旧神色平静地道,“回皇上的话,从朝廷最近半年的邸报中,臣并未了解到,鞑靼对宁夏卫有过进犯,小冲突有没有,臣并不知道,但大冲突肯定是没有的,那就不存在因军纪将令而导致的兵变。”
另外一层意思,贾琮并没有说,那就是,如今军营里的将官谁还在作训兵士?估计管都不会管,就不存在作训严苛而导致的兵变了。
除了京卫还有点用,整个大顺的军队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吃空饷不过是最常规的操作了。
这些,不管泰启帝知不知道,贾琮都不好说。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朝廷拨下去的粮饷并没有发到兵士们的手上,饥寒交迫之下,引起哗变;另外,臣还有一层想法。”
泰启帝点头,“说!”
“臣听说,宁夏副总兵哱拜原是蒙古鞑靼部一个小酋长,其因与部落酋长英台吉有矛盾,父兄见杀,率部众投靠宁夏官军,因屡立军功,受世袭都指挥使,如今任宁夏副总兵。”
贾琮只将此人一说,泰启帝也回过神来了,心头不由得一惊,“爱卿之意?”
“皇上,若是果真如奏疏上所言,叛军裹挟流民一直往南,此时,应当已经到了神京附近了,但附近州府县并无急奏传来,臣以为,其中实情有待勘察,臣打算今日派前锋先行,打探情况,明日一早率大军出征。”
“卿有几分把握?”
看着如惊弓之鸟的泰启帝,贾琮不敢生出半分轻视之心,而是迎向了泰启帝的眼睛,眸光中盛满了孺慕之意,“皇上,若是叛军裹挟流民,那些流民未曾经过正规的训练,不堪一击,叛军非正义之师,又有何惧?若如臣所猜测的那样,乃是那个蒙古副总兵叛乱造反,其麾下并非人人都想当反贼,只要处理得当,臣以为,也不足为虑。“
打仗,做到知己知彼,想要输,也未必容易。
贾琮之所以敢于领着自己的五千人前往宁夏卫,自有自己的考量,这段时间,神兵营攒了些枪支大炮,他也想试一试这些武器的威力。
泰启帝默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先去吧,回京之后,朕还有重用!”
“臣遵旨!”
从宫里出来,门口,王朗等人迎了上来,正要说话,贾琮道,“先回府再说!”
宁国府里,黛玉一大早醒得有些晚,原本定好的每日辰时三刻在丛绿堂前面的三间抱厦听事,今日一早,管事媳妇婆子们都已经到了,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黛玉还没来。
画屏只得请了尤氏先去顶了一遭儿,不过是寻常的一些事,黛玉也日常会和尤氏说一些府上的事,尤氏处置起来倒也不费事。
从丛绿堂往宁熙堂去的路上,尤氏有些担心。
进宁熙堂的时候,黛玉正匆匆往外走,看到尤氏来,忙上前,颇是羞臊地喊了一声,“大嫂子?”
尤氏细细打量她,见其黛眉如雾,眉结未散,分明还是处子之身,松了一口气,笑道,“早起,画屏去请我听事,适才府中并没有什么事,你也不用着急。”
眼见黛玉窘得不已,尤氏尚不知情,以为她是难为情自己起晚了,轻轻地拍拍黛玉的手笑道,“琮兄弟昨日才回来,你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必定是有很多话要说,今日起得晚些,原也寻常。”
二人进了宁熙堂安坐,黛玉还不曾用膳,正好尤氏也未用,二人便派人去喊了惜春来,三人在明间围了一桌,慢条斯理地用过膳,挪到了次间,黛玉和尤氏坐在炕上,惜春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端了一盏香茗边品尝,聊着天儿。
“琮三哥今日一早又去上朝了吗?”惜春问道。
黛玉笑着点头,“今日朝会,应是要去的。”
惜春年幼,对朝中事并不是很清楚,歪着头想了想,道,“之前那边,老爷朔望之日才会上朝,今日是二月初十日,琮哥哥怎地还上朝了呢?”
黛玉昔日跟在贾琮身边的时候,朝中的邸报她也是经常看的,一些问题也曾问过贾琮,对朝堂上一些常识,知道得多些。
尤氏虽是后宅女子,如今守寡,平日里也没甚事,听说一些朝堂事,也很感兴趣,也不由得望向黛玉。
黛玉成婚之后,额前的刘海便已经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罥烟眉下一双如笼云烟的含露目中,笑意流溢,“原太祖高皇帝定下朝制,朝会分大朝、朔望朝和常朝,大朝一般是在元旦、冬至和万寿节这一天举办,一向隆重非常。
朔望朝是每月初一和十五日举行的朝会,如今日常称其为大朝会,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六部给事中和兰台寺大夫等六七品官员,均进宫向皇上朝拜;至于常朝,是每日都要举行的,多是皇上与一些办事大臣们之间君臣奏对,处理一些军国大事,彼此之间总要互通有无,政令也都是通过朝会下达。“
惜春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听得很是入迷,待黛玉话音落,问道,“嫂嫂,你才说,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朝制,是何意思?”
黛玉没想到,惜春竟还是个有心人,道,“昔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并没有遵循祖制,不过这话,咱们在家里说说罢了,是不得往外头说的,当今皇上御极后,才又把这祖制捡了起来。”
尤氏恍然大悟,笑道,“伱与我们一般都是在后院,应是喜欢读书,才知道这么多,哪里知道,这朝中事也有这么多门道呢。”
黛玉玉腮微红,心头难免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他早朝如何了,道,“以前陪琮哥哥在江南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也说起一些朝堂上的事,多少才知道一些。”
一时,紫鹃挑起帘笼进来了,道,“夫人,外头二门上来报,说是西廊下五奶奶来了,求见夫人。”
自贾琮当着紫鹃的面,称呼黛玉为夫人后,紫鹃便改了称呼,此时黛玉听了这话,不由得看向尤氏,西廊下五奶奶是谁,黛玉可不认识。
“她原是族里,与琮兄弟他们一辈儿的,男人老早就去了,守着一个儿子过活,她儿子叫芸儿,比琮兄弟还要大上四五岁,暂且也没个营生,前儿我恍惚听说,他儿子求到了琏二那里去了,这次来,说不得也是为了营生上的事。“
黛玉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道,“既是一族里的嫂子,紫鹃,你代我去请了进来。”
紫鹃忙去了,尤氏见此,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黛玉,“这芸儿,昔日我也曾听说,虽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倒也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油头滑脑,瞧着还是个稳重的。“
说着的时候,贾芸他娘也就进来了,黛玉看去,见其容长脸儿,高挑身材,虽年纪不轻,也能看出年轻时候应也是一个清丽人儿。
“五嫂子来了!”黛玉和尤氏忙起身相迎,郑氏颇有些受宠若惊,竟然顿时要行福礼,已是被尤氏一把拉住笑道,“你怎地还跟我们客气起来了?”
一时落了座,黛玉吩咐人上茶。
郑氏随意喝了一口,眼睛瞟向黛玉,见其年纪小,眼里便先蕴了些泪,诉起苦来了,“我也是才从那边过来的,芸儿他爹没了之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想得大房照应,是半点儿都落不着了。我是比不得芹儿他娘,素日里会殷勤巴结,成日里差事不断,家里有进项,日子一日日地好。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也不能总看人下菜,让我们这些老实的,日子都过不下去吧?”
这说的是西府那边?黛玉思忖着。
郑氏牵了身上的褙子给黛玉看,“琮儿媳妇,你是族长夫人,你看看,我这身上,里里外外连一件整身的都没有,眼看芸儿就大了,如今不说攒钱娶媳妇的事了,竟是连隔夜粮都没了,说出去人家还不信,好歹是宁荣二公传下来的子孙,两边府上指头缝里漏些出来,也够我们吃饱肚子的。”
黛玉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原来还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夫人,略一沉思,不由得道,“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芸儿也不是别人,论理,该喊侯爷一声叔叔。恰好侯爷昨日回京了,一会儿该下早朝了,待芸儿得了空,就让他过来找他琮叔,瞧瞧能做什么,让他们爷儿俩商量,嫂嫂又何苦为了这些事生烦呢?”
尤氏不由得朝黛玉高看一眼,她这番话说得是真漂亮,又得体,果然,郑氏收了泪,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原也不该在你跟前说这些,也是今日心里郁结不过了。既是琮儿媳妇话说到这里,我就先行谢过了,要说芸儿如今哪里没有时间?天天儿游手好闲的,正事没有一件儿,我这心里着实是急得慌。”
黛玉忙劝道,“嫂子怎么不急?只是如今急也是没有用的。”
黛玉说到这里喊了晴雯来问,“去前头问问,看侯爷回来了没有?”
晴雯去了不多久就回来了,道,“夫人,侯爷适才下了朝,才回到家里,说是在书房里和几个千户在说话,听闻夫人这边有事,就过来了。”
“啊?”郑氏听得这话,慌得忙要站起来。
她不由得朝黛玉看去,这位侯夫人倒是好年轻,也是好颜色,她适才也是在西府那边受了一肚子气,气不过了,才过来抱怨了一通,这会子见贾琮只听了黛玉问起,就亲自过来,心中难免生出惧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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