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要,只要一张白纸,手掌样大小的就行。”古壶微笑着说。
“这——只要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伙计一愣,疑惑地看着古壶,目光中还带着轻蔑,意思是你只买得起这么小一张纸?
古壶认真而肯定地点点头。
伙计更加疑惑地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却忍住了,继而一转身,当真拿来一张小白纸,轻蔑地递给古壶。
古壶出了伙计对自己的轻蔑,也不计较,只微微笑笑,把纸铺在柜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从中取出一墨锭,在嘴前哈哈气,往那白纸上一摁,然后收起这墨,把纸推给伙计。
伙计捧起这纸细细一看,惊讶而抱歉地说:“客官稍候!”捧着那纸匆匆朝后屋去了。
没多久,那个小伙计出来了,恭敬地对古壶说:“二位客官,我们掌柜有请,请随我来。”
古壶在前,侯戈在后,大个跟在侯戈后面,二人一狗随伙计来到后院,进入一客厅,厅里坐着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到古壶,热情地起身相迎,可一看到侯戈身旁的大个,怔了怔,有些恐惧地盯着这狗。
古壶笑着一拱手道:“掌柜的不用怕,这狗决不会随便咬人。”
掌柜的这才放松下来,拱手笑问:“先生是王羲之将军的朋友?”
古壶:“是的,我想尽快见到将军,叨扰掌柜的了,不知掌柜能否帮我通报,我能到哪里去拜访将军。”
掌柜:“将军有公务时外出办公务,没公务时喜欢与友人游山玩水,常人见将军不容易,不过,先生既然有将军的墨章,要见将军不是难事。”
“我会立即联络田副将,田副将自会有所安排,本店正好有客房,既然是将军的朋友,也就是本店的客人,请先生先在这里住下,我们提供餐食,先生在此等候田副将的消息如何。”
“也好,叨扰掌柜了。”古壶再次拱手致谢,掌柜一口一个“先生”,叫得古壶心中像温暖的熨斗熨过般安逸
他知道将军忙国事,可不是随时想见就能见的,暂且住下等着,反正有吃有住,那就四处游玩看看当地风物,岂不也快哉?
早上出去游玩,晚上回来住宿,住在文宝斋的舒服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五天,还没有田副将的消息,古壶不免焦躁起来,向掌柜打听,掌柜说消息已传出去,耐心等待便是。
古壶猜测大宁各地的“王记文宝斋”至少有数百家,全都是将军在各地的“连锁店”,这书圣不愧是书圣,就凭他在书坛的名望,经营文具文玩,恐怕其他店家没有多少能胜过这“王记文宝斋”。
各地的“王记文宝斋”再形成一个网络,互通货物和消息,这就是一张撒到全国的网,除了赚钱,将军用这张大网还能干什么呢?
古壶想,要是我,我能用这张网做很多经营以外的事呢。可是,将军难道没有吗?像他那样聪慧之人,难道只用这张网来赚钱?
从将军给自己这锭墨章的使用来看,将军的“王记文宝斋”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将军的水很深啊!自己来蹚将军这凼水,希望不是浑水。
虽然心中有丝隐隐的担忧,可他相信,在将军的人格人品,他不可能是个坏人。
古壶瞎想一番后,继续耐着性子四处游玩,这时他才感受到,生活没有目标,是一件不但无聊,而且让人难受的事。
第六天早上,古壶和侯戈两人带着大个,正走在一条街上时,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也不知在什么热闹,反正无事,二人也好奇地走了过去。
一看,竟然地上草席掩盖着一具中年男人尸体,尸体旁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两人面前一张纸上写着“亲父病死他乡,姐弟卖身葬父。”
围观者大都同情地摇头叹息,古壶接着看两行大字后是小字。
大意是说死者家乡在北方,家乡去年遭遇洪灾和瘟疫,家中已亡四人,房田被冲毁,在老家已经无法生存。
父亲带着姐弟二人到南方欲寻活路,不料父亲昨日暴病身亡,姐弟身无分文,不忍父亲暴尸荒野,愿卖身三年为奴,只求买主为其葬父。
如此卖身葬父之事,古壶是第一次亲遇,眼见“卖身为奴”四个字,他就联想到当初自己全家被卖为奴之事,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摸摸袋中的钱是否够。
“你要几多钱?”忽然,围观者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大声问女孩。
女孩泪眼看着这男子说:“一口薄棺,两身孝服,一应简单丧事花费,小女子也不知道要用多钱,总之,谁要帮我安葬了父亲,我们姐弟就为谁当三年奴仆。”
这男子上前一步,用食指抬起女孩的下巴仔细打量打量,淫邪地笑道:“埋个人,花钱倒不是太多,三年奴仆,行!这事我应承了。”
“且慢!”古壶突然喊了一嗓子,他看出了这男子明显对女孩不怀好意。
“为何?”男子转身打量着古壶,“你要跟我争?”
古壶浅浅一笑道:“你若是好心行善帮助这姐弟俩,我当然不会跟你争,可你要是对女孩心怀歹意,这可有得一说。”
“你凭啥说我心怀歹意?”男子不服地指着古壶,愤怒地说。
古壶:“别人亡父面前,你不问人家丧事有何要求,却先轻佻地品看女孩容貌,心中歹意早已暴露无遗,谁还看不出来,大家说是吗?”
“是的是的,不怀好意。”围观者纷纷赞同并指责男子。
这男子恼羞成怒,指着周围人大声说:“我好心好意帮助这姐弟俩,你们全都眼瞎了,却说我不怀好意,你们有好意,你们怎么不出手相助?”
围观者都不再言语。
这人见没人再指责他,便指着古壶高声说:“你是哪里来的野货?敢管老子的闲事!”言罢就挥拳朝古壶打来。
古壶还没闪身,男子的拳头已被一身旁的侯戈一把抓住,只轻轻一扭,男子嚎叫着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求饶。
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骂声“滚!”,一放手,这男子狼狈地跑了。
“英雄帮帮这可怜的姐弟吧。”围观者纷纷看着古壶说。
古壶对女孩说:“小妹妹,你父亲的丧事我帮你办了,可是,我是四海游荡之人,不能要你们姐弟给我当奴仆,办完你父亲的事后,我只能给你不多的一点钱,你姐弟自寻生路好不好?”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姐弟俩感激地向古壶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古壶忙把姐弟俩扶起来,马上在街上雇请了一班人操持起来。
日暮时分,丧事完毕。
古壶也在坟前陪着姐弟俩,为这客死他乡的可怜人焚了一些纸钱,看着那轻轻晃动的火苗,看着那些纷纷飞扬的纸灰,古壶突发奇想。
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那具肉身怎么样了呢?死了?腐坏了?那个世界的亲人是不是也在为自己焚烧纸钱呢?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黯然神伤。
“恩人,你在想什么呢?”小女孩问古壶。
“没什么。”古壶说,“我在想,你们的父亲一定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地生活,没有灾荒饥饿,没有病痛烦恼。”
“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女孩好奇地问。
“有!”古壶肯定地说。
姐弟俩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之后,又要向古壶和侯戈磕头谢恩,古壶忙拦住他们,他把一个钱袋子递给女孩说:“带好你弟弟,自己寻条生路。”
姐弟俩向古壶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后,拭着泪离开了。
看着姐弟俩渐渐模糊在晚霞中的影子,古壶感伤而无不担心地说:“可怜的孩子,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两日后,古壶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田副将。
田副将说,将军奉命正在北方巡查边境防务,过几天回来将会经过这里专门与古壶见面,田副将奉将军之命前来,是要先带古壶去看一个地方。
古壶听说将军会专程前来见自己,心中自然高兴,他不解地问田副将:“看个什么地方,很特别很重要吗?”
田副将微微一笑:“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重要,一个山庄而已,将军也想在这个山庄与你见面。”
第二天一早,古壶和侯戈便随一身便装的田副将策马前往府城四五十里外的一个山庄。
远远望去,山庄坐落于一片缓缓的山坡底部,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绿树成荫,白墙黛瓦,庄前庄后田畴整齐,春苗碧绿,一片美丽宁和的田园风光。
来到庄口,一座不大的石牌坊,坊匾上三个大字——“积善庄”,古壶一看就是王右军的行书,再细看落款,果然是将军亲书。
“将军的字一字难求,这山庄能得将军亲书,难得啊!”古壶感叹道。
田副将笑了:“这山庄为将军创建,庄内将军的墨宝并不难见。”
“什么?!”古壶惊得合不上嘴,“山庄为将军创建?庄里是将军的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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