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手中若是一支正规的军队有着系统的指挥，断不至于战损一成便如此溃败。

可他这支义军都是各路豪杰东拼西凑而来，一路上就没打过什么仗。唯一一次还是桂阳谷口的车轮战，就算败退也是小团体性质，影响不到大局。

可这次便不同了，原本打算进了真阳捞一票的义军们，受到了不对等的打击之后，已经布满了盆地，跑得到处都是，都努力地往周边的山脉中逃窜。

熊亥和刘成勇还有李之义、何大胆护着文天祥向南面的低矮丘陵间逃去。四个人手中的队伍加起来也不到四千。

领着莫傜的盘尼喜眼见大势已去，便脱离了大队往西北而去。那里到处都是徭洞自然比其他地方来得可靠。

熟读《六韬》的张龙还有瘸子张唐原本就未上阵，受伤的他们在原地看守着辎重粮草。可攻城战甫一失利，这两人撇下了伤残，领着其他手下背着粮食就往浛光跑了。

“一群乌合之众，真真气杀我也。”文天祥坐在马上望着四散奔逃的义士，面如冠玉的脸也不那么白了。

王荣急匆匆跑来，叉手说道：“相公，我部此刻应往西南而去，我在临贺之时便给江都指挥使去了求援信，此刻援兵肯定早进了贺州见到了侬人。如今一定是向此赶来。兵合一处方能脱险。”

“先翻过这片山再说吧。这派去广州的信使也应该到了，就是不知大军何时才到。”

“喏。”

真阳城中追击而出的元军走得很慢，城外太多的竹刺蒺藜和陷阱，追击而出的元军需要跟着前方识得路径的队伍蜿蜒前行。这就造成溃散的义军多出了许多逃命的时间。

阿术站在城头不禁暗自生气，原本以为的防守大战至少也要打个几天，才布置了如此多的陷阱，可哪知还没半天就结束了，这些陷阱现在却变成了自己追击溃军的阻碍。

文天祥还在往山里跑。可哪里有那么容易跑脱的事情，阿术派出的追兵分出了一路四千人队伍朝着文天祥便追了过来。

文天祥不过骑了匹伸伸脚便能够着地的滇马，帅旗什么的早就丢了。虽然这义军主力遍布山谷盆地之间，可除了他这里的四千来人是凑成一团的，其他各部早就做鸟兽散。

就文天祥这里目标最大，色目人将领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义军首领之处。

走群众路线的刘斗元也在仓皇逃窜，想和主力汇合。可他高估了群众的觉悟，那些前前后后得了他一陌多铜钱的精锐根本不听指挥，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拒敌掩护大部队撤离。

刘斗元眼见元军也朝南去，身后又跟着几千营寨里的元兵，群众又不听指挥。心中恼火领着亲近的四五百乡人宗族，跑着跑着一转向也往浛光而去了。

刘斗元身后的追兵见不过是几百人脱队，也随着他们去，还是咬住刘斗元的精锐不放。那些凑人头的突火枪手，没多久便跑不动了，纷纷跪地求降。

可黄世雄追击义军的脚步怎么能被这群乞丐一样的货色阻止，一声令下弩箭飞射，刀光染血。求饶声中只伴随了十几声火药之声，凑人头六百众，陨。

原本追击文天祥的色目人将领看见身后追来几千义军，以为是来拼命的，便喝住了队伍脚步，转身准备迎战。

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的三千六七百精锐走投无路了。

有人叫道：“不若我等降了吧！”

“降你爹个鸟，你这傻鸟回头看一看。”

“投降无用，蒙人不会留我等性命，突火枪部已经死光了。”

“啊……”

“杀过去，只有往南去广州才有活路。”

横竖不过是个死字，走投无路的人们齐齐发出一声怒吼，人嘛，为自己拼命的时候总是不会再胆怯了。

这群精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大无畏精神正面直冲元军阵列。

飞射的弩箭无法阻止人对于生的渴望，再击倒五六百人之后，三千义军和四千元军展开了最直接的肉搏战。

你不让我活，我便要你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前阵已经变成了血肉磨盘，色目人将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一看就是农民的人如何会如此勇猛。想要降低己方伤亡的他，决定先骗一骗义军，便让手下大声叫道“投降免死。”

可他不知道黄世雄屠戮了那凑人头六百众，便是绝了这批人的后路。义军之中再不济也没有傻子，放下刀枪是死，战下去无非也是个死。

有人高呼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我入死你这狗入的！”

“还我爹爹的命来！”

“今日我也做回好汉，狗入的你莫跑！”

被长枪刺中腹腔的义军早已浑然不惧，一手握住长枪一手拿着残破的腰刀，拼了命地朝对方脖子砍去。

一个脸上满是鲜血的义军，左肩上卡着一把腰刀，腹部拉开个口子，眼见是活不成了。向前抱住对手张嘴便朝脖子咬去。

状若疯狗的精锐们，在走投无路之下爆发出的血勇，是汉营和新附军无法抗衡的。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穿这群拦路的元兵，往南跑，去广州。

肉搏战便是这样，装备固然重要，但主要的还是人。元军的士卒无非是出来抓抓俘虏的，砍几颗人头混点军功，他们若是有血勇也不至于做了蒙人的马牛。

身后追击的黄世雄部已经停下了脚步。黄世雄也不傻，熟读兵书的他自然明白穷寇莫追，围师必阙的道理。人头又不分好坏，他可不想和这帮狗急跳墙的残兵硬拼。于是把兵一散，朝其他逃窜的义军追去。

色目人率领的四千人很快便招架不住了，打落水狗还要拿命拼根本毫无意义。人死了要人头又有何用。

三千义军见敌人朝两边散开，正前方就几十个士卒护着一个色目人，有机灵的大声叫道：“杀了那个匈奴将领，便能活！”

众人一发狠朝前冲了过去，几十人的督战队哪里架得住几千人的冲击，只一瞬间便被冲破了防御，混乱之中色目人的头颅被一杆长枪高高举起。

“哪个敢上前一步，这便是下场。”

两千多人凿穿了元军阵营，朝着文天祥退去的丘陵之间奔去。一路上，陆陆续续有几十人跑着跑着便跌倒在地，再也没有了气息。

剩下的这三千七八百元兵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汉营校尉跳出来叫道：“厮们莫要发愣，军法无情，快随我追赶。”

回过神来的元军士卒们，跟着义军退去的脚步向山间追去。

逃的拼命，追的无心，一场演戏般的追击在义军翻过两个山头后便收尾了。提着近千个脑袋的元军，灰溜溜地去向阿术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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