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的尚主之求果然得到了贾南风的应允。今天将要举行纳采、问名之礼。 原来皇家婚嫁之事也像普通人家一样,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道环节。纳采相当于女方家初步同意了这门婚约;问名是男方索要女方姓名、年龄、其在家庭中的排行、嫡出庶出等身份信息,用于占卜,看看两个人合不合婚;如果占卜不吉,婚嫁程序就此终止,如果占卜吉利,就到下一个环节纳吉,纳吉就是将占卜吉利的结果正式通知给女方;如果没有意外,纳吉之后就是纳征,表示这门婚事基本敲定,相当于订婚之礼,需要过彩礼等诸项事,所以这个环节非常重要;婚事敲定了,就要决定婚礼的日期了,也就是请期,请期由男方用占卜选定了良辰吉日之后正式通知女方;亲迎就是婚礼当天的迎亲仪式了。六道环节各有各的独特意义,虽说这六道程序应该是循序渐进,然而一般情况下,为了简约,纳采和问名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六道环节除了亲迎外,其余全都是男方委托媒人到女方家进行的。皇家女儿的婚事,媒人还差得了吗?施家的这个媒人当然是太子妃的父亲尚书令王衍。尚主非同一般婚嫁,施惠哪敢怠慢,为表谦恭,他自己也决定跟随王衍一同进宫。 施惠越是对尚主一事上心,诚惶诚恐,怕出了什么岔子,比玉就越是表现出反感的态度来。一大早被父亲督促起床,见过了自己的媒人王衍。王衍乃是比玉的偶像。平日里,比玉见到王衍总是发自内心的兴奋,滔滔不绝地讲话。可今天却一句话也不想说,只不得已地对他施了一礼,便闪在一旁。 比玉看见仆人们将大雁、羊、酒、米、帛等各色礼物装上了车,然后父亲与王衍分别登上安车去了皇宫,他便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至门口,就听阿妙和阿妍在屋内说话。 阿妍道:“尚主是多么的荣耀事,一旦成了,公子就是驸马,咱施家就是皇亲国戚,不但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有了大靠山,多少豪门之家争着抢着都轮不到,公子该高兴才对,怎么还以那副戚戚之态示人呢?” 又听阿妙道:“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你以为尚主是什么好事吗?大凡公主,都仗着自己是金枝玉叶,傲娇成性,丝毫不把夫家放在眼里。若是不凑巧遇到一个脾性恶劣的,公子可就倒霉了。最不好混的还是我们两个,再怎么说,公子也是她的夫君,公主总不至于太过分,可我们两个就有的受了。” “这一点我何尝不知,但作为公主,还是识大体的多,公子只要改一改自己的脾气,总归是没什么妨碍的,况且以咱们公子的魅力,说不定公主一进门就被折服了呢。” 比玉正烦这件事,在父母那里已经忍耐半天了,现在回到了自己的私人空间,想着可以清静清静,谁知两位侍婢也在絮叨此事。惹不起父母,还管不了你们吗?比玉刚要进去斥责二人,又听里面道: “喂!传闻贾后将永安长公主指给了公子,不知是真是假?” 比玉突然怔住,迈进去的一只脚停了下来。 “就是在上巳节上陪公子一起玩曲水流觞的那一位吧?那位公主看起来还不错。” “对,若果真是她,那也巧了。公子的酒觞径直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这也很是缘分。” “果真是有些缘分,前年公子主持元正大会的乐舞时,那位公主和馨博士还一同奏唱了一篇集句呢?” “可天下哪有那么如意的事,想谁就是谁?恐怕是讹传吧?” “连确定好的太子妃都能更换,现今宫里的事谁能确定?是不是那位公主,等今天问名回来就知晓了,到时候前面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两位侍婢对于比玉未来的正室夫人比谁都在意,因为她们两个人未来的日子过得舒不舒心,身份地位怎样变化,直接取决于这位女主人。先前曾经臆测过并且心重于端庄舒雅、知书达理的馨博士,如今馨博士是不可能了,令她们很失望。即便是对于未知的豪门女子做自己的女主人尚且忐忑,何况是公主呢? “何必等人通知,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大门外候着,等消息,那才叫第一时间呢。” “派谁去?我们房里的这些婢女做活犹可,却不惯见人,派她们去,慌慌张张的学舌再学错了也不一定,反正公子一时半刻也不回来,我们也无事做,不如你我亲自去前面等候消息吧。” 刚开始提到永安长公主的时候,比玉心里似乎开阔了一些,可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不确定的话,他便又烦了,迈步进去,直直地往榻上一坐:“都不许去!” 两个人正要去前面,忽见比玉回来了,都惊愕了一下。阿妙去准备消暑茶,阿妍想帮其脱去外面的冠袍,却被比玉用手支开。阿妙将茶端来,倒好了递在比玉面前,比玉也不喝。弄得两个人十分无趣。 半晌,阿妍方没话找话地道:“今天府上行尚主的纳采、问名之礼,前面一定很热闹吧?” 比玉没有理会。 停了一会儿,阿妙又凑着说道:“不知道家主那边纳采礼进行得顺不顺利呢?几时才能回来?那可是在宫里啊,皇家的规矩可大着呢!” “谁知道呢,皇家的事礼法重,讲究多。区区一个纳采、问名礼,从礼物备办到礼节言行,家主不知费了多少心呢,生恐出了什么差错。” “纳采、问名礼尚且如此,到纳征、亲迎的时候岂不是连饭都吃不安生?” ...... 两个人分别对比玉的问话,由于比玉的不理会,变成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 “够了。”比玉突然站起身来,一边一个攥着她们两个的手,“吩咐人准备车马。” “准备车马,干什么?”两个人楞道。 “都陪我乘车耍去。” “什么?” 阿妙当然知道公子所说的“乘车耍去”是什么意思,她不禁愕然道:“公子,今天可是你行纳采、问名之礼的重要日子,而且是对于公主的纳采、问名之礼呀,你这是疯了吗?为此事家主诚惶诚恐的,你却还想着荒唐事,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吗?” “套车。”比玉依旧吩咐道。 “不行。”阿妙把手使劲挣脱。对于比玉新近痴迷的在车上行乐的这一严重有违礼教的行为,阿妙本心是不情愿的,只是难以违拗比玉,不得不陪着。可如今的情况,她怎么还能苟且呢?“公子,快把那个习惯改了吧,传说出去,太让人不耻了。公子的声名要紧,施家的兴衰也要紧啊!” “套车。”比玉又攥住了阿妙的胳膊,就往外走。 阿妙又挣脱开。 比玉冷冷一笑:“你不去便不去!我正想试一下鹿车的感觉,碍于鹿车窄狭,容不下三个人,既然你不去,今天我就带阿妍单独一试。” 说完便对外面的小婢女吩咐道:“去通知御夫,套鹿车。” 鹿车很小,没有专门御夫的位置,往往是乘坐者自任御夫。驾车的这只鹿经过悉心调教,很是听话,比玉可以轻松驾驭。 阿妍也觉得今天这样的大日子还跟公子出外做那样的龌龊事不太妥当,然而却没有十分抗拒,乖乖地跟着比玉去了。 ...... “先帝第十七女,永安长公主,其母本为先帝淑媛......” 宫廷内,纳采问名之礼按部就班地举行着。礼官大声宣读完贾后指定的施家所尚公主之芳名、年龄、出身等信息,王衍知道贾南风赐予施家所尚之公主果然是永安长公主了。按规定仪式行礼毕,朝廷又依礼赐了宴席,走完这一套仪式,便与施惠打道回府。 施惠并不知道儿子与永安长公主曲水流觞的事,只知道当时还没有封号、排行第十七的这位公主曾经在那年的元正大会上以《诗经》斗赢了四夷使者,征服了在场所有人。虽然没见过面,然而潜意识里觉得这位长公主应该错不了,十分欢喜。回到府中,先派人去叫比玉过来。33 比玉与阿妍乘鹿车走后,阿妙独自一人在屋内忧闷地呆坐着。忽见前面一个只豆蔻之年的小婢女来请公子。阿妙知道这是王衍和家主一行人从宫里问名回来了,忙问她道:“你可知道尚的是哪位公主?” “听家主与主母说话,好像是叫永安长公主吧。”这个小婢女弱弱地道。 “哦。”阿妙大大地放了一个心,仿佛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姊姊,公子在哪里,快把他请出来,家主紧等着叫他呢!” “公子他......” 若如实禀明公子的去向,公子免不了一场严训,且前面那么多的宾朋在场,传说出去可怎么办?最危险的乃是阿妍,她的这一宗罪,被打个半死都算是轻饶了。 “公子他去秘书阁上值了。” “去秘书阁?今天这个日子还要去上值吗?” “本来今天是不用去的,然而秘书阁里有一件紧要事,需要公子亲自跑一趟。公子乘着鹿车就去了。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鹿车在未在?” 比玉上值一向是乘着自己的鹿车去的。 “姊姊既说了,一定是真的了,还用证实什么?那我就去回禀家主吧。只是公子回来时,姊姊务必先请他到前面去。” 小婢女走后,阿妙喜忧参半,喜的是果然尚的永安长公主,忧的是比玉要怎么瞒过这一场。她只盼着公子能够早点回来,或许还能自圆其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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