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跑题(2 / 2)

“回陛下,刚刚太子不是说了嘛,看臣不像是带兵的人,这哪是臣觉着多少人可打下的问题。”

张鹤龄故意斟酌了一下,接着试探道:“陛下,可是您让臣说的啊。正巧皇后和太子皆在,您可不能因臣的实话而治臣的罪!”

“说!朕让你说便说,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朱佑樘故意板起了脸,训斥道。

“陛下,您可不能这般惯着他,这个混账是妾身的弟弟,若是说出个不好的话,那妾身也没脸……”张皇后赶忙便是阻止。

“皇后啊,无事!”

朱佑樘笑着安抚道:“刚之前,太子说的,看他舅舅不像是带兵的人。虽是童言无忌,但这也是朝中上下所有人的看法,包括朕大致也是这般看的。因而,他说个什么,朕皆不会计较,且,若是他说的好了,朕会记在心上。

他啊,总不能一辈子就干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吧,朕要看看他的能为,若是有能为,朕用他,若是不可,也省的再扑腾,免得多做多错。”

张皇后感受到了朱佑樘的真诚,作为一个皇帝,能和后宫和外戚如此真诚属实难得。她现在倒真有些不想张鹤龄做事了。

张鹤龄可不这般想,他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着,他从不怀疑一位帝王的本质,即便是被普遍认为仁厚、仁慈的帝王。

念罢,张鹤龄这才正色道:“陛下,臣看过几本兵书,但若是让臣统帅千军万马打仗,臣自忖没那个能为,至少目前没有。

臣之所以附和太子所言,说到紫禁城,盖因为,有前车之鉴呢……”

“前车之鉴?你确实敢言!”

朱佑樘也被张鹤龄的大胆惊了一下,所谓前车之鉴,最符合张鹤龄所言,无非便是景泰夺门之变,这可以说是一个忌讳,兄弟相争,父子隔阂,对社稷有功且天下公认的贤明大臣死了多位,也可说是皇家的一个污点。

那些年月,无论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提及,因此事而论罪的人太多太多了。直到先帝年时给那位大臣平反之后,这说话的空间才算宽泛了些。

他后悔让张鹤龄说了,涉及他的皇祖父,尽管他出生时,那一位早就作古多年。可当着太子和皇后的面,君臣二人讨论先帝所行之事,似乎总归有些不好。

不过,他内心里也想听听张鹤龄怎么说的,其实,那一年的事对于君王而言,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他这个舅子,忽然说起,让他复杂异常。

张鹤龄瞥了瞥皇帝脸色,这才继续道:“陛下,太子,那年十月十六日夜,几位大臣等引军千余潜入长安门,急奔南宫,毁墙破门而入,过程中大致杀了几个人。

其后奉先帝登辇,再由东华门入宫。宫门守卫不敢开门,先帝上前自报尊号,内有内侍同时强行下令,又杀了几个人后,守门武士不再抵挡,城门大开。

翌日早朝,忽然宫中钟鼓齐鸣,官门大开,某官员高声宣布先帝已重登帝位,公卿百官随即俯身接受事实,入官拜见……”

“嗯?”

朱厚照有些懵,先帝?那便是大明前几朝的皇帝了,可他没听说过啊,且舅舅说的意思……对了,似乎是有这么一位没有庙号的皇帝……

朱厚照不由想了起来,他奇怪道:“舅舅,你的意思是,当时宫中那位先皇帝还在?”

张鹤龄看了看朱佑樘,只见朱佑樘也是有些复杂,给太子解释道:“照儿,你没听过亦属正常,你还小,朕未曾给你说过,东宫的讲官、学士们,也不可能有谁敢未经允许和你说这些。也就你这个糊涂大胆的舅舅呢。”

张鹤龄打了个哈哈,赔笑着解释道:“陛下,是您让臣说的。且,臣说的也不是夺门本身。”

“说吧说吧,今日便在你姐姐的寝宫里说说,出了这个门,给朕嘴巴闭严实点,否则外臣用此攻忤,朕都不保你!”

“对,舅舅说说!”

朱厚照也是跟着催促,听到攻打皇宫,还是有皇帝在的情况,他格外的感兴趣。

张鹤龄道:“陛下,太子,臣说的却不是夺门本身。其实此次的夺门,胜不在军事上,诸部只需有一处能尽忠职守,千余人,怎可能打进皇宫,因而,其毫无军事价值可言。胜在于势,也胜在于当时的诸般制度上。

领兵制度,调兵制度,内廷、内侍、內宫制度,以及那一位宫中的先皇帝对制度的掌控。宫中的那一位皇帝,也非是败在军事上,是败在了制度上和他的掌控上。

文臣领兵,调兵亦是文臣,作为领兵的文臣之首,忽闻宫中起变,按捺不动,众将领无所适从,且号令不一,不敢轻易动作。因为,若是私动,不管结果好不好,稍一被人针对,便是抄家灭族之罪。其婿为时任锦衣卫指挥使,同是丝毫未动。”

“那这个文臣该杀!”

朱厚照一拍案几,豁然而起,怒火发的似模似样。

朱佑樘不动神色,只瞥了瞥张鹤龄,接着手挥了挥让朱厚照坐下。

张鹤龄腼腆的笑了笑,接着淡淡道:“回太子,不用该杀了,此变之后,先帝重登帝位之后已是弃市、籍家,阖家流放了!”

朱厚照突然恍然,道:“啊?哦,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我记得看过,是先皇爷爷十一年时平反的那一位?”

张鹤龄道:“却是,不过,臣倒觉着,先帝平反是为宽仁,可即便平反了,事实上也是无关紧要!”

张鹤龄试探的看了朱佑樘一眼,这才继续道:“他是世人认为的忠臣、能臣,若是日后东宫学官们讲起,大致会对他的推崇极高。应是会说他,扶大厦之将顷,保社稷之安宁……”

朱佑樘突然问道:“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赞同?”

张鹤龄如实道:“论功绩,他值得人称颂。京师保卫战,清查边军,重整京营,太子日后若是看到,能被人称颂的功绩确实不少。臣若是一般的大臣或是百姓,臣亦会推崇备至。

但臣是皇亲国戚,立场所在,因而,臣的想法便稍有些不同了。他和另一位王老大人,合力开了文统武的头。军制变成,发饷的是文臣,升职转迁的是文臣,发军令的是文臣,提督军务的依然是文臣。立身、立场、意志、信念、信仰,决定了很多很多。

那一位宫中的先皇帝,便败在了这些制度之下。皇帝陛下掌文御武,若是不能并行不悖,如臂指使,那么……”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朱佑樘不得不叫停了张鹤龄的实言,实在是太挑动他的神经,且太子还在身边呢。

朱佑樘思忖着,朝朱厚照严肃道:“太子,今日此间之言,不得与外人道。你听了多少,且先记下,无需做你自己的理解,多学文,多学史,增长学识才是你目前最该做的事。你可知道了?”

朱厚照闻言,很认真的行了一礼:“儿臣遵命!”

朱佑樘点点头,这才转向张鹤龄,道:“三句便跑题,赶紧说事,说完了赶紧走!”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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