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李梦阳突然笑了,且笑的很癫狂,御座上的皇帝看着,不曾训斥,殿中的人也看着,但此时不少人的心中却是真正的紧了紧。
包括内侍,包括锦衣卫,也包括了很多人。
“李梦阳,别再放肆了!你装疯卖傻亦是无用,还是好好说说吧,陛下在上,给你一个说清事实的机会。”
一声呵斥,众人循声看去,不是张鹤龄还有谁。
只见张鹤龄训斥一声后,再次拱手面向朱佑樘行礼奏道:“启禀陛下,亦恳请陛下,给李梦阳一个补过的机会,只要李梦阳能据实陈述,念他读书入仕不易,给他一个身后名!”
刘健一看不好,张鹤龄的谏议,陛下显然有些意动,他赶忙呵斥道:“张鹤龄,你莫要再耸人听闻,也莫要再妖言惑君了。你还嫌今日的事不够多吗?
满朝几百官员,卯时不到便是入朝,这许多时间,全在你的事上,你还要闹到几时?”
刘健一语指责,眼看朝臣又有要跟进上奏,张鹤龄便欲驳斥。可朱佑樘的回复比他还快,朱佑樘冷着声开口道:“让寿宁伯说!”
刘健忙道:“陛下……”
朱佑樘的声音顿时提高许多,甚至有些嘶哑,大声道:“朕说了,让寿宁伯说下去。”
刘健脸色顿时阴沉,终究未敢再行逼迫,退了下去。
张鹤龄冷哼一声,奏道:“陛下,臣刚刚所行之猜测,臣越是细想,越觉得有几分道理。且,涉及宫中,只要有一分可能,也要用十二分的重视来对待。必须要深挖根里,防微杜渐!
因此,臣请陛下允准,若是李主事能陈述分明,陛下给他留一份声名、体面!”
“准奏!”
李梦阳此时似乎缓过神来了,只是脸色青白,他目光再次对上了朝他看来的张鹤龄。
张鹤龄淡淡问道:“李主事,本伯粗鄙,因而你的奏疏我听过之后,只听着你奏我的罪过,倒是把一些关键的地方想漏了。
直到此时本伯才大致懂了,因而,本伯真心要赞你一句,真可谓文采飞扬,言辞精炼,不愧有我大明七才子之誉。
李梦阳不知张鹤龄何意,勉强再定了定神,依然看着张鹤龄,未做回答。
张鹤龄道:“李主事,你那奏折上罗列了我大明朝有病、害、渐,和你两年前所奏,有多处雷同,但细节又有不同。
李主事,以前本伯对朝廷政务关心不多,如今亦是不多,但本伯真心问一句,真的有这么多的病、害、渐嘛?
或者说,以你一个只接触过点点事务的六品主事,知道多少的病、害、渐?”
李梦阳回道:“只要真正关心国事,何来不知?”
“不用回的这么快,也别这么自以为是的坚决。本伯刚刚在陛下跟前请了旨,你只要据实陈述,不到无可挽救的地步。本伯真心敬告,不要把这最后一次机会也放弃了!”
越听越不对味,谢迁还是没忍住,出言道:“张鹤龄,你莫要再信口胡言。为人臣者,不以官小职卑,为陛下分忧,为社稷献策。上奏言事,颂功针弊都是臣子的本分。你何敢用此来影射?”
张鹤龄冷冷看向谢迁,道:“本伯本不欲答你之言,但陛下跟前,朝堂之上,我便说一说,你听清楚了!
我不是影射甚的,我只是在想,接触不了多少朝堂事的李主事,能细致陈述着许多许多,把我大明朝说的不堪,朝政积弊,民如倒悬。
我不知你们的感觉如何,我只感觉,因为几个佞臣、奸宦的影响太大了,以致连累到陛下了,使得陛下不圣不明,以致江山社稷都已摇摇欲坠!
事实如何,各说各有理,但本伯只能如此认为,户部主事李梦阳居心叵测,借我这个所谓佞臣在攻击我大明社稷,诋毁我大明朝廷,更是诋毁陛下。
再联系到禁中事,一副轮廓很清晰便呈现出来。本伯更为先前的怀疑多了几分肯定,朝廷之中有人结党营私,先用外事诋毁陛下,诋毁朝廷,借以此来行所谓的劝诫,实为行对陛下不轨之事。
加之,勾连禁中,监视陛下及內宫言行,再借本伯所谓秽乱宫廷事,行污损陛下声誉之实。如此种种,以图达到掌控朝廷,最终甚至要控制陛下的目的。
此事极为严重,必须一挖到底,查个水落石出。陛下乃我大明之主,陛下的威严不可侵犯,陛下及內宫贵人的安危不容忽视。任何人妄图控制朝廷,胁迫陛下,威胁內宫,皆是大逆不道之举!
李梦阳,本伯肯定,你李梦阳一名小小的主事做不到这许多事,本伯还是那句话,莫要一错再错,据实以陈吧!”
大殿上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些人想动,但最终未敢踏出一步。更多人是僵在原地,像是泥胎一般。
盖因为,张鹤龄的话太粗暴,太直白了,一点点的,说的极为粗鄙。偏偏在不少事上,虽没有张鹤龄说的那么深,但事实上,稍有觉悟的官,皆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而皇宫中的消息,京城中有心知道的人都能知道,这更不是奇事。因而,张鹤龄的严厉措辞,有人想反驳,有人想喝止,但无人敢在此时出头,他们也怕被皇帝注意到!
他们不得不感慨一声,今日这朝会实在太劲爆。本以为是对二张的清算和审判,对所谓朝堂规则秩序的导正。
很多预想甚至已在他们脑海里构建出了画面,比如外庭几番据理力争,促成陛下再一次圣明决定。也再次战胜了外戚、奸宦、佞臣。借此,肃清内外廷所有的不安定,不和谐。
同时通过对二张的惩处,亦可震慑下勋贵集团中的那些到现今还心存幻想的顽固之人。同时,也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朝堂秩序与制度的优化。
本来,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之处,他们即便不认为皆能奏效,但起码的震慑、促进、潜移默化的效果绝对可有。
然而,不讲规矩的人,用不讲规矩的方式,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以致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大多重臣心中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本来只是坐看,当然,要说这么多要搞的事情他们全然不知,那是笑话。但真正参与进来的人很少,最多也就递个消息,其后便是顺水推舟。
谁成想,事情失控了,会被张鹤龄直接把事情搞大,且不计后果,越搞越大。
这真是一个亡命之徒,且在向着佞臣、独臣,甚至狂徒的路上,头也不抬的一直走。
真就不考虑一个善终,身后名了吗?
众人心中不由暗忖,悄悄的把目光投向了御阶之下昂首而立的蟒袍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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