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看着刘健,很有风范的认可点头。
他也确实是认可,先不讨论这些大臣们的客观事和身外事。至少,张鹤龄毫不怀疑这些辅政大臣们的能力和阅历,而入朝几十年的堂堂首辅,更岂会有假。
张鹤龄笑了笑,缓缓道:“现在是早朝,正好该在的大臣皆在,能说的明白。首辅既言,这些规费本就有,也该收,且明晰其中的细节和道理,那便没问题了。
且说户部,掌天下籍、税,库藏、财秣等诸事实在繁杂,顺天府牧民一方也是事多且杂,往日在此规费的收取上,难免有了些疏忽。为了不耽误朝廷的事,本伯上任之后,思虑良久。管理银子养人养兵,此当收,朝廷的银子自也要收,那不如两事同办,也不至浪费朝廷人力。
兵马司和锦衣卫处在民间,直面商户、百姓,也熟悉地界,正好可督办此事。先从东城一地开始,也当是为朝廷做个试点,且现在,效果尚可!”
刘健哼了一声,道:“户部如何,顺天府如何,何需你来置喙,即便要试点,哪有你自说自话的?”
张鹤龄奇道:“怎是自说自话,本伯做事哪会如此粗劣?周尚书,张府尹,本伯说的试点督办可对?”
“寿宁伯所言极是,兵马司协助顺天府之事,为实!”
张鹤龄的问话刚落音,张申跟着便是附和,众臣暗自翻翻白眼,就知道你张申不会让张鹤龄的话掉地上。
可你想要户部也同意,哪有那个好事,你张鹤龄脑子不清楚呢,众臣就待看张鹤龄笑话。
“咳咳!”
而没成想,在张申附和之后,突兀的一声轻咳,户部尚书周经走出了朝班:“陛下,各位同僚,寿宁伯督办此事,户部知道!”
简单的知道二字出口,一语出,群臣惊!
周经心里既苦也郁闷,他实在不想直白白的给张鹤龄的话帮衬,但那日谈好的事,是用公心说话,还有方才张鹤龄上朝之时给他递的眼神,让他思虑不少。
且刚刚张鹤龄有言,目前成效尚可,他动心了。
他相信张鹤龄不会虚言,那必然是张鹤龄几日的闹腾有了效果,既如此,那之前谈过的事,他必须兑现。
说到底,张鹤龄出人担名声,他只需公正的说句话而已。
当然,他知道他给张鹤龄应承的这一句,必然会引起很多人不满,可他何曾这点担当也没有?
确实很多人不满,不少朝臣便感觉,是不是一位堂堂的户部尚书,文官的巅峰人物,又要被张鹤龄腐蚀了?
你堂堂户部尚书也要成谄媚之人,好吧,即便不是谄媚外戚,也是谄媚外戚背后的皇帝陛下,怎就没有风骨呢?
刘健直勾勾的看着张申,他也不满,他甚至感觉先后被张申和周经连续打脸。
他冷着脸,问周经道:“周尚书,老夫没听错,你说的是知道督办之事?那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并默认同意?此事内阁和老夫怎全然不知?”
“首辅,下官也是不知!”
刘健的声音落下,刑部侍郎龚成也是不甘寂寞的咳了一声跟着附和,道:“下官忝为户部侍郎,也是不知此事。”
周经表情淡淡,他根本就不看龚成,朝着刘健冷淡道:“本官身为户部尚书,试点督办些商户经营规费的小事,默认也好,同意也罢,只属我户部部务之事,何需事事上报,时时上报?”
刘健还是冷着脸,不过,他心里知道,他刚一时惊愕,有些说错话了。
如今的内阁,权柄确实极重,但说到底,名义上还是辅助陛下理政的僚属机构,可不敢说让六部尚书都要事事、时时向他汇报。
他思忖间,缓声道:“周尚书,莫要说意气之言,户部之事他人无权置喙,但总要上报陛下吧?再者,如龚侍郎所言,连他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不对?”
龚成心中一动,快步出班走到御前,朝周经拱手道:“周部堂,恕下官无礼,下官想问问,何以你所言之事,我这个侍郎也是不知?”
周经瞥了瞥龚成,对刘健,他尊重,因此,哪怕是不爽,他只是淡淡回话。
可你只是我手下的右侍郎,何敢在陛下和百官面前质问上官?
他没有给龚成好脸色,冷声道:“龚侍郎,本官上任之后,并未对左右侍郎负责领管的事务重做安排,难道是本官记错了,商事是你领管?”
“呃~”
龚成一愣,道:“下官绝非要僭越职权,但下官身为侍郎,如此大事,难道不该知?”
“大事?”
周经脸更冷了,哼了一声道:“京城几千家店铺、商户,东西二市,摊贩无数,每岁收来几万两银子的大事吗?”
周经冷声问了一句话,不再看龚成,心里再给龚成记下一笔后,转身朝金台之上,恭声道:“启禀陛下,户部管理天下财秣,然事务却多有不到之处,臣身为户部尚书,难辞其咎,臣请罪!”
龚成被怼的说不出话,周经再跟着请罪后,他心里更恼,但没办法,尚书都承认有不到之处,他还能装没有?
若是他这会说没有,陛下较真起来,让彻底查一查呢?即便陛下不查,若是尚书非要查呢?
哪有事是经得起查的,他可不想因为一二言语,成了周经杀来儆鸡的猴。
该死的刘大夏,你倒是跑的快,让我独自和周经这个遭瘟的干,早知道,我也辞官算了。
想是这么想,但龚成也就是想想,让他辞官,他可舍不得,也不敢。
刘大夏有个天下皆知的君子之名,致仕了也能回乡受万众拥戴,可他却是不曾有的,他可没有放下官职地位的勇气。
看着身边跟他一起默声请罪的龚成,周经心底不屑。
既没担当,更没魄力,还敢在御前拆我的台,你比刘大夏差远了!
朱佑樘暗自摇头,户部问题很多,谁都知道。
叶琪致仕后,他选的周经当户部尚书,为这个尚书位,他还和朝臣们做了不少妥协,他希望周经能替他好好的拾掇拾掇户部。
可现在看起来,还有不少路要走呢,希望周经能尽快顶起来吧。
或许也该给周经提供些助力?
该怎么呢?
朱佑樘突然心中一动,好像朕之前想差了啊,朝臣之间,特别是文臣之间,有一条默认的潜规则,那便是辞职、致仕了,前事皆不深究,包括他这个皇帝很多时候都要遵循。
且那些致仕的官员,很容易因为此种原因在本位上留下影响。因此,往往新官上任,拾掇一摊子便要用上不少时间,
难道就必须遵循吗?或者说,就没有不愿遵循的人吗?
肯定有啊,可大环境在这,一般人即便不愿,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默认。
但真的就全部默认吗?
朱佑樘忽然把目光看向了张鹤龄,自家舅子何时找的周经他不知道,但看起来是已有想法了,那不如……
霎时间,朱佑樘对张鹤龄越加满意了,这一步走的好啊,倒是他之前想的有些局限了。
“周爱卿,你入职户部才多久,何谈请罪。朕让你当这个尚书,便是信你能帮朕管好户部,日后好好理事便是!”
“臣谢陛下信任,臣必将尽心竭力……”
朱佑樘颔首道:“周爱卿,你户部的事,自己定夺吧。若有需要朕和朝廷支持,随时上奏,朕自会与内阁和诸位大臣为你解决,现下是说寿宁伯的事,你且先退下。”
朱佑樘话音刚落,谢迁站了出来道:“陛下,寿宁伯说的试点督办,周尚书和龚侍郎各执一词,尚需说清了!”
朱佑樘摆了摆手,道:“谢爱卿,周尚书不已是说了,是他和兵马司联系的事,此也是六部自己权责内的事,无需再讨论,若是非要理清个效果根源,且等有了结果再言吧,至于龚侍郎……
龚侍郎,你身为户部右侍郎,事该管,也该知道。但和尚书之间沟通的事,以后切莫再言不知。周爱卿管着户部,事务繁重,每日安排的事务必是极多,不可能有时间面面俱到的和下属交流。你身为下属佐官,尚需主动些。且先和周爱卿一起退下吧!”
“臣遵旨,谨遵陛下教诲!!”
龚成心中暗苦,怎陛下说着说着,全是我的错了,主动沟通?陛下是要我积极配合周经吗?
刘健眉头微蹙,张鹤龄说事,周经出头,陛下定调,又是一个意外啊。
他忽然感觉,今日可能又是无果,他心中不由一阵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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