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半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当然,他心里多少有些想法,也算是又一次的试探,然而,倪岳不说话,沉默以对,谢迁更是直接,直白白的用话顶了过来。
“谢爱卿无需过于认真,朕亦只是和诸位爱卿说一句闲谈笑语罢了。朕岂会不知,寿宁伯如今的能为确实差了些,朕会让他多历练历练……”
还不死心呢,留着话引子?
谢迁心中暗思,就待再言,不过,一转念间,他将话咽了回去。既是陛下暂时放下,只今日的情景,倒也不好追着较真了。
过了今日,陛下再提,他们再极力拦着便是,倒也无妨。
朱佑樘见内阁这边也不说话了,他也不开玩笑了,神色收敛望向张鹤龄。
张鹤龄会意,继续奏道:“户部郎中钱文真,户部观政之后,外放任城县令,后升迁转任济宁府……”
“寿宁伯,官员的履历便莫要再念了,说这些有何意义?与其说这些旁枝末节,莫不如向陛下和我等大臣解释解释,你何敢直接下令拿下这些官员。
郎中已是正五品,你可知,一名正五品官员的培养任用,自他科举中第之后,朝廷需花多少心血。便被你如此轻易的拿了,拿办重要官员,莫非都无需向朝廷报备?
且,你此番直接拿下这般多的户部官员,可曾考虑过户部的运转,若是因官员不在,致使户部的事务混乱,对朝廷的影响将有多大?”
张鹤龄淡淡道:“本伯只为查案,为查案需要,自要请人配合调查。至于所拿之人当的什么官,抓了以后有何影响,此非是本伯该考虑之事。谢学士当问周尚书,周尚书是户部尚书,户部如何运转,恕我不敢越俎代庖……”
“毫无大局观!”
谢迁冷哼一声,眼神顺过,便瞥向了周经:“周尚书,你是户部尚书,你便无话要说?张鹤龄这般胡闹,若是你户部出了差错,你这个户部尚书亦是难辞其咎!”
周经冷冷的笑了笑,他的心中十分不快。
昨日他自爆家短,他便知道,大臣们会对他有些不满,他既在意,也不在意。
到了他们如今位置的人,谁还没个自己的政治主张和决心意志。
他也不与别人争议,可此刻谢迁如同训斥下属一般的话,让他极不痛快。
陛下给你叙功,给你加恩,赐服封官,你还真就摆出了上官的模样来了?
我可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一部主官,朝廷七卿,给你们内阁面子是一回事,若是真就不给了,你能奈我何?
“谢学士,早于昨日,本官便已向陛下奏劾。既是奏劾,本官自有考虑,岂会毫无准备。户部的事务若是因缺了几个人便瘫了,本官无需谢学士提,自会向陛下请罪……”
周经挺不给面子的冷声说道,谢迁面色亦是一冷道:“周尚书,六部乃朝廷的要害,你户部更是朝廷运转的重中之重,你身为尚书,便是如此没有章法?弹劾下属,属下官员被抓亦无动于衷,口口声声的有错便请罪,但若是真是耽误了,你请罪便可赎罪了?
好,便当真就不会出岔子,可反过来再论,若是去了这般多的官员你户部依然能流畅运转,那岂不是说,户部满是亢官亢员,你这个户部尚书,又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哈哈,好个反过来再论,亢官亢员都出来了!”
周经怒极而笑,环视着三位内阁大臣,接着便转向了倪岳,道:“倪尚书,内阁指责我户部亢官亢员严重,你是吏部尚书,周某想请教你,我户部的官员编制,吏部可是给多了?”
倪岳心中苦笑,关我什么事啊,你们争你们的,怎就牵扯到我了。
我当这个吏部尚书才当多久,前任屠滽的影响还未去掉呢,他可不想这般快便表态这些核心大事。
“咳咳~”
“周尚书,谢学士,二位莫要争执,也莫让倪尚书为难,陛下召对寿宁伯,寿宁伯也正向陛下禀奏,几位便稍安勿躁可好?”
此时,刘健轻咳一声,淡笑着发话,出来解了围。同时也将焦点重新放回了张鹤龄身上。
张鹤龄表情淡淡的,颇有深意的望向了刘健。
那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满是睿智的毫光啊!
不得不说,刘健是个老狐狸,且是有身份、有地位,能放能收,气度恢弘的老狐狸。
不过,张鹤龄也不在意,他重新面向皇帝,道:“方才谢学士斥责臣不该不经请示便直接拿人,影响极大,臣不敢苟同。臣甚至为臣的先见之明、当机立断庆幸。”
“呵呵!”
张鹤龄说到此处,身侧冷冷的笑声传来,张鹤龄也是淡淡笑了笑,好在,发出冷笑的人未曾打断他,于是,他继续道:“臣庆幸当机立断,也让臣看到了较为真实的一面。
据海运仓库监韩正言所言,那五万石已为空账的粮米,乃是已拨付他处,只暂存在海运仓,单独存于空仓,只为中转。可那些粮食是坏的啊!”
“坏的?”
张鹤龄的说辞,让一众官员们皆是愣了愣,此情况,盖因为昨日张鹤龄消息封锁的不差,他们还真就不知,他们面色也不由变了变,
朱佑樘也稍楞了楞,便立刻问道:“空仓存了几万石的坏粮?”
张鹤龄道:“对,陛下,坏的!次粮、陈米,甚至大半已是有腐败、霉变之相,人是不能吃了。中转支度的粮米竟是坏的?岂不可笑!
故此,臣不得不多想!一番考量之后,也得了一家经营粮米的大商贾提醒,臣当机立断,下令将海运仓、南新仓以及和此条线上相关的官员一并拿下了。
并遣人去通州张家湾、南新仓以及京中其他几仓分别查探了粮米调运、收储的细情,因臣拿人很突然,未曾受到阻碍。
海运仓账目记载,张家湾十日前,发往海运仓粮米五万石。而据查探之人回报,通州那边的账目也确有记载。然,臣的属下连夜又找了通州的民夫、力夫查问。事实情况便是,从京师雪情渐重之后,因道路不畅,通州近半月以来,官方从未有任何一辆粮车发出……”
“没有?”
朱佑樘的眉头深深的蹙起,他感觉,似乎真的被张鹤龄拉出疑案,且似乎也像是大案。
朱佑樘有此感觉,旁边的大臣们,自然也是有此感觉,而他们的感觉,比皇帝还要更强烈。
只听张鹤龄继续道:“陛下,确实没有,一辆粮车都没有。而另一边在京中几仓查探回报,海运仓账目上记载的,五日前淘换陈粮次米1万石,南新仓补仓调运4万石,正好与所谓张家湾入库的5万石数目相符,皆是有账可查,且账也能平的清晰明了。
然据臣所查结果,同样也只是账。实际的粮米,便只有那五万石暂存于海运仓的坏米……”
“呵呵!好,很好!”
朱佑樘突然笑了,可那笑容,那一字一字的吐出,奉天门前的空气似乎都变的压抑了许多。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御阶之下的众臣,最后目光回到了张鹤龄身上,道:“你继续说,前前后后,全给朕说一遍。朕倒要看看,我大明的京仓,怎就凭空多出了5万石不是人吃的粮米。
又怎的使京中七大仓,通州码头、户部,皆要为这五万石来做账买单……”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