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雪被来自自己沉眠已久的第二人格的这声问候弄得无比紧张。

秦雨晴的精神世界的崩坏正在给她这位“外来者”造成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她已经从截获的记忆洪流中弄清楚了秦雨晴身上发生的问题，但这还远不是胜利。

眼前这个已经占据主导地位的秦雨晴第二人格显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带着如此关键的情报回归现实。

这是对方的精神世界，秦雨晴又是一个觉醒了异能的心理学专家，于清雪不敢小觑自己的对手，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第二人格复苏了，这会儿可没有闲空应付啊……

更别说秦雨晴的记忆流仍然在冲击着她的心神。

于清雪从中发现了更加可怕的事实——在她到达心理诊所之前，秦雨晴已经对克莱尔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她想要细究秦雨晴究竟干了什么，但这部分的记忆却好像被对方优先湮灭了。

“要是让你把这些发现传出去，我就白忙活了。”秦雨晴故作苦恼地扶了扶额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接受归临教派的蛊惑？以你现在的能力，明明可以摆脱他们的掌控，又何必自甘堕落？”

“堕落？”秦雨晴呵呵冷笑，“我为心理医学倾付了大半生，燃烧的青春光阴不计其数，好不容易才找到催眠疗法这条路，你能明白我曾经有多自豪吗？”

于清雪点头：“是啊，这本来就值得自豪，所以我更不能理解你的选择……”

“因为我发现这些付出的努力和通过异能觉醒剂获得的能力相比根本一毛不值啊！”秦雨晴的双瞳之中忽然出现了旋转变换的花纹。

于清雪在与那双万花筒一般的眼瞳对视的瞬间，便有种自己被人一拳打得灵魂出窍的感受。

她发现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脱离了留在下方的躯壳，在空中留下无数连续的残影。

“别看她的眼睛。”

一双手忽然遮住了于清雪的双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二人格居然在这个时候保护了她。

隔绝了秦雨晴的视线接触，于清雪迅速摆脱了幻觉，原来她根本没有腾空起飞，刚才的一切都是源于秦雨晴的异能。

“不简单，在我的精神世界里都能躲开幻觉的攻击。”秦雨晴推了推眼镜，语气酸溜溜地说道：“你的第二人格看来很忠心嘛。”

于清雪的第二人格率先做出了回答：“对外对内总有个主次先后吧，就算我要和我的主人格撕个高下，也得先解决掉你。”

一旁的于清雪露出诧异的眼神，喃喃道：“你……”

“是我，或者我们。”第二人格纠正了她，“大敌当前，不分彼此。”

于清雪回过神来，迅速恢复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冷静。

她用调侃的语气对自己的第二人格说：“现在变得这么识大体了，不愧是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嘛。”

“切。”秦雨晴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们在那演精神分裂版本的父慈子孝吗？真是笑死个人了。”

她话音方落，巨坑顶部灌落的淡蓝色意识洪流忽然变成了黑色的浊流，那是由记忆中纯粹的负面情绪所构成意识流。

抓住意识流终端的于清雪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如同握在烙铁上一样灼痛，秦雨晴三十多年人生中聚集起的庞大负面情绪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不出片刻，于清雪就发现自己的手残缺了，三分之二左右的小臂和手掌都被浊流腐蚀溶解。

思维攻防经验丰富的于清雪则在第一时间切断了自己对手臂的感知，以此来阻绝痛觉。

但她在这么做的同时，也失去了对意识洪流的掌控，海量的浊流涌向秦雨晴，如同养分一般被她吸入体内。

“不能让她积蓄负面能量……”于清雪咬紧牙关，准备再度拦截浊流。

一旦让秦雨晴的第二人格吸纳足够的负面意识获得进一步的成长，她就能完全夺取身体的主导权。

到时候诞生的负面人格将不再需要依赖自我催眠来苏醒，而是彻底压制甚至吞噬主人格。

于清雪尝试重新截断涌入的浊流，但她发现自己的意识体只要一与充满负面情绪的浊流接触就会被腐蚀残缺。

先前是左臂，现在是左肩，于清雪焦虑地意识到当记忆洪流被转变成浊流之后她再也无法将其控制住。

“让我来吧。”第二人格说着将于清雪往前一推，使之断开与浊流的联系，转而由自己代替她承担浊流中海量的负面情绪。

浊流被第二人格掐断后并未将其腐蚀，而是像涌入秦雨晴意识体一样也完美地融入第二人格的意识体。

“你……”于清雪又惊又忧，下意识又搞错了称谓。

第二人格不厌其烦地纠正道：“是我们。”

看到能够成为养分的浊流再度被截断，秦雨晴气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道：“吸入那么多的负面情绪，你就不怕把自己扭曲成怪物吗？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于清雪的第二人格以手托举着来自坑洞顶部的浊流，源源不断将其吸入体内，用桀骜不逊的眼神回答道：“区区这点负面情绪也想扭曲我？好吧，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和恐怖！”

“等……等等！”于清雪急声制止，她担心如果任由自己和秦雨晴的第二人格斗下去，事态会越来越失控。

但第二人格并未听从她的意愿停下，因为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浊流在第二人格手中凝化为一柄长弓，向着前方的秦雨晴射出无数飞箭。

被乱箭射成刺猬的秦雨晴颓然跪地，扎满全身的黑色箭矢霎时间全数没入她体内，重组成一枚绝望满满的意识炸弹轰然爆裂。

她捂着脑袋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尖叫。

“你……我们做了什么？”于清雪问。

“我把我们曾经接受到的来自外界的负面情绪打包复制了一份送给她。”第二人格得意而笑，“包括读心术失控时从周围无差别截获的意识流、在训练营里和同伴们做攻防训练时收集到的负面情绪，以及来自曾被审问的犯人那里的恶念。”

于清雪呆怔住了：“这么多……那长期以来这些东西都是……”

“都是由我负责保管。”第二人格俏皮地眨眨眼。

于清雪流露出了愧疚的眼神，心想无怪乎当初自己身上会发生同样的反叛。

一方面是自己给第二人格的负担过于沉重，一方面是自己作为主人格又存在着不愿面对现实的心理问题。

第二人格长期以来像是蓄满的水库，而主人格沉溺于往日的才华不愿面对自身的异能病症，导致水库长期保持临界水位得不到排泄。

直到被余哲森点醒，她才渐渐适应面对现实和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也许自己身上的异能病症一辈子都治不好，也许自己也会越来越对芙洛拉抑制剂产生耐药性，但现在想起这些事她已经不觉得抓狂和害怕了。

“你是……怎么扛过这些的？这么多……这么强大的负面情绪，任何人……都该崩溃的。”秦雨晴在痛苦之中挣扎着问道。

“我从他人那里得到了治愈，也从与人的接触中感受到了真诚和善意。”于清雪回答道，“这些经历让我懂得，即使身为心灵感应能力者也不必封闭自己的内心。即使渴望独立和强大的自己，也不必排斥来自他人的帮助。”

第二人格站到了她身边，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在自我反省之后，依然热爱自己。”

秦雨晴一拳擂在地上，用咆哮声打断了她们：“住口！你们还没有赢呢！”

黑色的污泥浊浆忽然从她的身体上爆出，化作漫天飞洒的黑雨。

一只巨大的黑手从地下冒出，一把抓住了于清雪的第二人格。

于清雪听到了骨骼粉碎、折断的声音，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到被那只黑色巨手握住的自己嘴角流出了鲜血。

“这不是……幻觉……”第二人格艰难地提醒道，“是她在操控……这个世界……”

秦雨晴抬起自己已经完全黑化的手臂，五指延伸出黑色的浊流穿入地下，远远连接着那只掐住第二人格的巨手。

她冲于清雪冷冷一笑：“感谢你送给我那么多负面能量，消化起来真的很不容易，不过哪怕只消化一成，也足够在这里捏死你们了。”

“住手！秦雨晴！”

“别急，马上轮到你。我会粉碎你的意识，让你头脑空空地滚出我的世界！”

伴随着秦雨晴的威胁，那些洒落地面的黑雨忽然开始生长变化为灵活的尖刺触须，从四面八方刺向于清雪。

霎时间这处深坑地穴仿佛变成了名为“铁处女”的中世纪残忍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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