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哨探估计运了有四、五百人过去。现在……现在是三更,已过子时了。”
“直娘的,真会挑好时辰(见注释一)!”孙固骂了句,但还是不得不叫:
“传令,点一千人随我去罗墩。余下的好好守营,无令不得出战!给老子穿戴甲胄、备马!”
他这是坐不住了。若被人占住罗墩切断了与银陀的联系,他这支队伍真就成了被动挨打的孤军。
杨大意的队伍登岸之后,潭中绡、刘社二人得知又有后续队伍到来如释重负,将罗墩的守卫交给他便匆匆往吴塘去了。杨大意谢过朱二爷,请他先回。
朱二爷给他留下两条舢板可以随时往来提报消息,然后派了条小船先去上坂渡,把北边的安排和情况汇报,自己带余众返回大源渡的右岸停泊,等待下一步指令。
送走朱二爷,杨大意登上这座土丘。罗墩并不大,是个西、南略陡,东、北坡长且缓,高度不过五丈的小山坡。周围黑黢麻嗒的,只听见无数蛙鸣。
有人引了个先前埋伏在这里的侦缉队员过来,介绍说东面有个不小的鱼塘,周围都是稻田,这小土丘居然是这一带的最高处,也就是他们说的“制高点”。
和侦缉队员详细攀谈,并在南坡上看过他画的附近地形地势图之后,杨大意十分惊异。
这图画的不仅精准、易懂,而且难得的是这个队员受命到这一带来潜伏并等候登陆的队伍已经十二个时辰,说明此战是盛怀恩和李丹二人处心积虑要打,而非突然遭遇的。
“你居然在芦苇丛里一直躲到现在?”杨大意怀着敬意拍拍那队员肩膀:“真是好样的!是李巡检派你来的?”
那汉子摇头:“小人就见过巡检两次,都是为当面向他报告敌情。一般的情形小人都是受赵司马直接调遣的。”他回答说。
….
杨大意不知道这个“赵司马”是谁,但想来能带出这样部下的,一定也不是个村夫莽汉才对。
根据这小丘的位置、形状,杨大意决定主要作战方向该在北面,所以他派辛池带主力在这里设防,魏舟儿和林梓洋两部在池塘另一侧的竹林中设伏。
他的意思是设伏的队伍先发难而后退往竹林,待对方追来时自己和辛池从北坡冲下去,借惯性打击敌人的侧翼。
为了防止敌人过强真地冲溃诱敌部队,他特地将周涂的弓箭队加强给魏、林。
吉阳山,原本银陀的大营里。
以前连战兵带民夫,这里共驻扎着近万人马,现在忽然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变得空空荡荡。遍地是遗留的垃圾、烂洞的军帐、丢弃的席子或破伞等等。
不知谁家的眷属正用陶罐煮着开水,火堆旁边睡着孩子们,女人正哄最小的那个吃奶,见了兵过来也不遮掩,想是司空见惯。
不远处几个带着武器的人正拽着什么东西吵闹,见到这大队的人马过来愣了下,赶紧都闭嘴,逃进黑暗里去了。
“哼,银陀还没放下他那颗做佛陀的心,带兵总是这么稀松五眼。这种兵就算有个三五万又有什么用?”进入营地的娄世明骑在马上,边看边满脸嫌弃地说。
“不过二哥你看,这小子还是挺能唬人。从两千人到一万他才用了多久?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娄世凡和他并辔而行,咂嘴赞叹了声。
他刚才在经过的水塘里洗过澡,又换了身衣服,这会儿精神好多了,身上也轻松。头发在脑后扎个松松的马尾,若去了那副短髭几乎是个俊俏小哥儿啦。
“可惜他心太野,不能为父帅所用。要不然咱们手里有个两、三万人,用尸首堆也能堆进上饶的城头了!”
娄世明白了弟弟一眼:“你看你这叫说的什么话?父帅将来要定都的地方,你拿上万人尸首去堆,晦不晦气?”
“咳,我就搞不懂父帅干嘛非要盯着这块地?”娄世凡被他二哥批评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赶开耳边的蚊子,说:
“天下这么大,去哪里定都不好?我看南昌就不错。对了,那儿不是也有个王府?据说比上饶这个气派多了!”
“你连个凤栖关都夺不下来,还说什么南昌?你说那彭王啊?他和永丰王可不一样,那是亲王不是郡王,且是皇帝至亲的堂兄。
若碰了他,四面八方的官军都会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找你玩命,可就不是李三郎手下区区几个团练喽!”
“你少取笑我!”娄世凡被他挖苦得有些恼怒:“你堂堂二天王,不也叫人家把爪子给剁了一刀?哼,吃李三郎亏的又不只是我一个!”
娄世明见他恼了,不出声地笑起来,然后摆摆手:“算啦咱们自己兄弟,谁也别抢白谁。喏,那是大哥吧?不知道他这里顺利不,有没有说动那个虔中呢?”
….
“敬酒不吃难道他还想吃罚酒?”娄世凡冷笑:“只要二哥你往他身前一站,这小子就得矮下去三拳。奶奶的,好话若听不懂,爷们的刀他总认得!”
“唉你这个人,怎么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做事不能用些脑子么?”
娄世明说着拉住了坐骑翻身下马,娄世凡也下来(娄世明另外给他找的马,大青花落到李丹手里后被宋小牛转手送人,现在正在杨大意胯下呢)把缰绳递给牵马的亲兵,然后跟着二哥上前。
“长兄在上,世明有礼。幸不辱命,我把三郎平安带回来了。”娄世明叉手躬身道。
“哈哈,二弟辛苦!我就知道你出马没有不成功的!”娄世用以手相搀,还刻意握了握弟弟的小臂。
见他这样明显地学父亲做派,娄世明也不多话,微微一笑站到旁边。
娄世用两步上前拉住正要施礼的娄世凡:“哎呀三弟,为兄可担心死了!你怎样,那小贼不曾折磨你吧?”
这话乍听上去非常亲热,旁人也觉得真是兄弟情深,可娄世凡听了不由得火起,大哥这是变着法儿地讥笑自己被个娃娃玩弄于股掌。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回答:“劳兄长挂怀,世凡自己没本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诶,麻烦谈不上。只是今后做事要更小心、谨慎才好。”娄世用摆出长兄的架势来说。
“兄长、三郎,门外不是叙话处,咱们还是进去再讲吧。”娄世明见三弟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过来打圆场。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这后面还有大戏开场,耽误不得。
“哦,对对,咱们进去说话。”娄世用转身看见门旁正在行礼的虔中,猛然想起今天的大事来,赶紧介绍:
“这位虔司马,字子前,是银帅帐下得力的文士。此番交接,便是银帅委托他与我等进行。好啦,虔司马也不必多礼,咱们入内说话。”
说完看了娄世明一眼,率先大步进去。
「注释一:人在夜里十一点睡意最浓,十二点(子时)大脑刚进入完全放松状态,所以孙固生气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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