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入狱了几天时间,重见天日的王伦还是觉得外面的阳光甚是灿烂、空气甚是清新,这才明白自由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
有本事的汉子,还有梁山这条路可走,没本事的百姓,只能期盼官场的混水污泥不要溅到他们身上来。
他发誓永远不要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有一群兄弟待在牢里,王伦真想一走了之…这里,不是他驰骋的舞台。还有,没了众兄弟们的加持,他一个人走到梁山,不算容易。
花子虚乘坐的是一辆翠玉雕香的马车,很华贵也很平稳。不过现在,他殷勤地让给了王伦与梁红玉,原因是梁红玉身体突然不舒服。
太监会怜香惜玉?当然不会,他猜不透梁红玉的真实身份。
姓梁…莫非是顶头上司梁师成的本家亲眷?如此巴巴地要见廖良,多数是因为梁红玉的关系罢?所以,四九城中也算极有身份的花子虚花太监礼让了。
他坐的是一辆临时雇来的驴车。
现在,一行人行驶在繁华的都御街上,就在开封府一转角的路上。
不过王伦却没有开始入京时的玩赏雅兴,他担心的是梁红玉的伤势。
此前她受的伤甚重,王伦冒着入狱风险拿的止血药只是暂时性地维持住了伤口不会恶化,却没有治愈的药性。毕竟是刀剑重伤,在古代这种医药条件不太好的情况下很容易感染乃至丢掉性命。
还好现在是隆冬季节,最致命的危险平安度过了。如果再有三个月半年的将息期,痊愈应当不在话下。
可是遇到王伦这个事,梁红玉终于没能忍住,带着伤体意图把王伦救出来。在牢里劫贾牌头作人质、救王伦于箭下,这一番劳心劳力,使得她伤情更重了,只是硬撑着。
在出狱的那一刻,她已经力有不支,还好王伦眼疾手快把她拦腰抱住。
“娘子这几天辛苦了,可能是心力交瘁,歇息一下便好了。”他这么说给别人听,主要是花太监。
于是就有了花太监礼让的故事。
但到了马车上,梁红玉终于倒下了,其实在他怀里时便有些昏迷。为掩人耳目,他便抱着她上车,然后做恩爱状让她斜躺在自己腿上。
反正名义上是夫妻啊。
但是片刻的功夫,梁红玉便陷入沉睡中,可能不醒的那种。
“娘子,醒醒!醒醒啊!”王伦真急了,凑到她耳边轻声喝。现在他最大的问题便是不能让梁红玉的事被人盯上,只要露出些须蛛丝马迹,立刻便是万劫不复。
正常的一个人,说昏倒就昏倒了,不但不好解释,逃亡也增加了无数困难啊。
也许感受到了他焦急的情绪,梁红玉努力睁开一对秀目,原本灵气逼人的眼睛发出黯淡的光芒:“官人,奴家伤势发作严重,再也帮不到你了!如果有机会,官人就自己逃走了吧!”
“胡说!”王伦有些生气地说:“娘子为我不惜身入死地,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梁红玉带伤救他,虽说始作俑者是她,但这份义气还是值得维护的。要说危急关头,兄弟可以是塑料兄弟,但漂亮的小姑娘却是不好丢下不管的。
那样她必死无疑:不是在这个寒冬被冻死饿死,就是伤口被发现然后其它死。
王伦这个梁山大寨主如何能度过良心关?非人哉!
梁红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却道:“官人又乱称呼了!”
好吧,作为一个现代人,王伦平时是能区别开“娘子”、“小娘子”之间巨大差异的,可是一急或者一激动,便极容易混淆。
“娘子”是自己的老婆。
“小娘子”是称呼小姑娘、大姑娘、已婚的年轻女性。
正常的宋朝人是不会叫错的,只有王伦这种半吊子才会犯这种错误。如果在大街上这样叫,只怕十有八九他要被人海扁。
口花花,吃豆腐。
但是梁红玉似乎已经免疫了,从头到尾没说过他“登徒子”之类的话语,而且她本可以大耳光抽他的。王伦几次口误,她从开始的羞涩到后来的浅笑,都没有直接点出来让他必须纠错。
这也是王伦心里漫出的一点萌动,觉得对她负有责任,并且有义务帮她活下来。
只是说完那句话,梁红玉又陷入昏迷中,王伦这次终于没叫醒她,想让她多睡会。
随着马车逐渐驶近宣德门左梁府,王伦的心也一直在天人交战。如何解释?如何处置?始终没有好的主意。然后想着如何设法逃走?但是想到花子虚一行前呼后拥数十人的仪仗时,这个想法也就息了。
刚才没见着朱富,不然的话,拼着梁山设在东京的这个情报站站长取消,也得让他把梁红玉带到安全的地方。原本,他是不打算让朱富和自己一行人接触甚密的,包括都没让朱贵和其见面。
搞秘密战线的,越少人知道越好,谁也不知道将来某一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谁又最可信。
然后又想着梁师成请他何事?想来想去总没有头绪。
直到马车停在梁府门前。
先看到的是迄逦蜿蜒数百米长的砖墙,中间正南处是一座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
门旁左右列着十数个闲汉,见了马车,都一齐打千,道:“门下问花爷的安。”却见花子虚从后面驴车上下来,都是一怔。
这花子虚笑容可掬地走到马车旁,高声道:“廖小官人请了!”
王伦此时无法不下来,他努力拍着昏睡的梁红玉,直到她挣扎着醒来。
“花大官人,却是不好了!小可的娘子平时便有些血虚,因为今天受了惊吓,早饭又没来得及吃,适才一路颠簸,竟然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血虚便是后世讲的贫血症。贫血会导致头晕、耳鸣、面色苍白、多梦、失眠、记忆力减退、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呼吸困难、心跳加快等症状,这在后世是常识,王伦也见到过有同事犯贫血的样子。
然后把可能的原因一一罗列:受惊吓会不会犯贫血有待商榷;早饭会不会犯贫血其实因人而异;至于颠簸导致的犯贫血,只能说是王伦创意。
但没办法,除了想到贫血能解释梁红玉昏倒的事,别的暂时没想到。
花子虚开始倒没觉得贫血会如何,很为王伦的一惊一乍感到无语。但真见到王伦几乎是半搂半扶着“贫血”的梁红玉时,才是真的无语。
没想到血虚成这样,看来这小娘子还是太瘦了些,平时要多补补了。
其实也是王伦误打误着,梁红玉从重围中杀出时已经受了重伤,这几天王伦入狱,根本没有机会将养身体,导致她真的有几分贫血。这次昏迷,倒真有几分贫血的原因。
花子虚便把王伦让进客厅,王伦也不客气,便半扶半提起梁红玉走着。别人看到的是伉俪情深,只有他知道此刻的梁红玉半点力气也无,全凭着一口气在撑着。
到了客厅里,好在座椅都铺成豹皮软褥,既温暖又软和,便小心扶着她躺着。
过不多时,进来一个人,内外人见了都恭敬得很。
王伦看时,却是认识----这不是那晚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个叫做“小坡先生”的老者苏过么?
“廖小官人别来无恙啊!”苏过爽朗一笑,不计较身份首先和王伦拱手为礼。
王伦也是讶然,没想到在梁师成的府上见到名满天下的小苏先生----那晚相遇之后,程婉儿和他讲起过苏过的事迹,始知原来是大文豪苏轼之后。
作为一个资深的文学爱好者,王伦一直欣赏李白的神来之笔、苏轼的豪放气魄、辛弃疾的悲怆沉郁,对于这位怀才不遇的豪放词里程碑的传奇人物,虽然无缘见面,却可以爱屋及乌,把欣羡加诸其后人之上,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小可见过小苏先生!”
此刻再见面,好歹是相识的人,又是文人惺惺相惜,所以王伦的热情也不是假的。
当看到苏过的眼神扫过梁红玉,王伦赶紧把原由又说了一遍。
苏过吃了一惊,道:“没想到尊夫人的血虚之症竟如此之重!这寒天腊月的,莫要拖着冻着可不好!”他转头吩咐一声:“差个人赶紧把胡大夫找来!”又唤安排厨房熬一碗当归、生黄芪、枸杞、党参、桂圆的药来。
王伦之前听说了他与梁师成的渊源,一直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然,他如何能在梁府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当然,感谢的话还是要说一箩筐的,直到苏过笑止道:“人吃五谷杂粮,焉有不病?地主之谊,不必言谢。倒是老朽与廖小友一见便觉有缘,这几日见到梅花开放,想起廖小友的那两首梅花诗,兀自佩服。昨日巧了得了一首词,四处寻觅却找不到一个知音,想起廖小友也来了东京,便央了梁兄安排人遍寻,好巧找到了。”
王伦吃了一惊:“原来是小苏先生安排人找的小可!”这下迷团解开了,真的好巧。
若没有这一出,他能不能出来真的靠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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