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
“断马刀!”
很快,这里就陷入第一轮的死战。
黄河边的这片土地上,鲜血本该在冬日里迅速冻上。
但是如此多的人马、如此多的炮火,马蹄踏碎了积雪,死伤将士和马匹流出的鲜血还是渐渐汇聚,从低洼的地方流入黄河。
这里的黄河还没有开始结冰,浑浊的黄河毫不受这些血迹的影响,依旧坚定地往北流淌。
而更北面,严春生仿佛满拳砸在了空气上。
“他妈的,鞑子呢?”
搜寻了数日,竟然没有碰到一个部族。
黄河北面河套的鞑子都去哪里过冬了?
“将军,这实在非同寻常!”朵颜部的打哈信誓旦旦,“这样的位置,实在是过冬最好的地方。好些个这样的位置都没找到人,他们肯定是迁走了!”
接到新命令从阴山的隘口进入河套之后,这么多天,严春生一无所获。
现在听打哈这么说,他必须要思考了。
“能往哪迁?难道不要河套了?衮必里克不是还在黄河南面吗?学俺答,往东面去,准备举族去汗庭争锋?”
打哈表示很有可能:往西面去,没前途。那里还有瓦剌残部,水草没有东面和北面肥美。自古以来,草原部族最核心的地方,都不在更加往西的地方。
“……可是唐督台是让我去和张抚台汇合。”严春生有点犹豫。
“将军,唐督台只怕也没料到衮必里克连河套都不要了。看这情形,张抚台无需将军前去援助,唐督台自己就能与他顺利汇合。”打哈眼睛很亮,“往东去,以将军麾下的实力,追击最为迅速。”
如果衮必里克连河套都不要了,这么肥美的阴山之南,将来可以让朵颜三部分一些族人迁来放牧吧?
严春生咬了咬牙:“不找到鞑子部族,我们既然动了,也没法找到粮食。两边都要防着,老闵,你带两百人,和朵颜部去找张抚台。剩下的人,跟我去东面探探!”
深入腹地却如入无人之境,这是严春生没想到的。
离开了更容易在冬日里捕猎的阴山,在这一望无垠的平坦河套,却必须要想法子以战养战了。
连一个扎营过冬的小部族都没找到,严春生麾下已经越来越饥渴。
现在,他和打哈的判断是衮必里克连河套也不想要了。
他的特战营虽然也有人往外分散侦查,但磴口毕竟在两百余里外,不用侦查到那么远。
所以他也不知道,唐顺之发起的进攻已经进入到第二天,朱麒已经率兵往北阻截,套虏正在抄朱麒后路。
特战营的总规模也不大,总不能分出近半的人都散开侦查。
不过好在他们个个艺高人胆大,急行军也不在话下。
和朵颜部的分支汇合开始“西迁”之后,他们就不再缺马。一路到阴山北麓,沿途更是灭了几个小部族,缴获更多。
当严春生只带着六百人花了不到半天时间往东摸出百余里之后,终于在一个地方见到了一望无垠的营帐。
“……他妈的,这里有多少人?”
严春生掂量了一下,即便自己这六百人把箭矢、弹丸都用光,也不可能灭掉这里的哪怕一两成人。
“老大,难道套虏都在这了?”
整个河套地区,鄂尔多斯万户分散于黄河南北的总人口,大约应该是在三十万左右。
而眼下,他们远远窥探到的这片巨大营帐,恐怕居住着七八万。
严春生觉得自己能换掉一两万人,那是因为他发现这里大多是老弱妇孺,真正保护他们的兵卒,恐怕不到五千。
“这不是套虏的全部,但应该是黄河北面的大部分了。他妈的,南面的套虏应该是准备从这里渡河。套虏还没走,他们敢这样集中,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东面、西面肯定有人守着!”
严春生再次做出判断:“咱们已经往东走了这么远,要尽快继续往东打。如果他们要往东面逃,那里才好堵住。西面有靖边伯,咱们不用管!”
在京城训练特战营的岁月里,严春生很了解京城重臣对唐顺之能耐的判断。
而现在他已经来到了这里,获得了重要的情报。
套虏几乎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了一起,那就没打算继续在河套死守。这么庞大的力量,不论往哪一个方向突围,都不能仅靠一方面的力量就能轻易挡住。
必须要有更好的办法,最好的决战地点,就是在这里,在这黄河边。
“走!全是老弱妇孺,只有几千精兵,好办!他们没料到我们能从北面来,分兵守的肯定只是东西两面。只是我们人太少了,至少要帮着大同和太原的兵把东面扫干净了,引他们过来占住这里!要快!”
严春生区区六百人,窥伺到了这个情报,就迅速发挥特战营的优势,继续急速往东面走。
这次,没有节省了。
出发前马就喂饱了,现在随行牵着换用的马上驮着的干草也都全部喂了下去,严春生只想尽快找到东面的明军主力和套虏防守主力。
当他到达丰州滩南面时,看见的是被近万鞑子追逐、但仍旧马不停蹄绕着圈子牵制他们的朱麒。
“……那是……抚宁侯的将旗?”严春生从望远镜里确认了之后愕然说道,“他已经输了?”
不怪他这么想,因为朱麒身边不足千骑了。触目所及,不见其他明军。
“怎么办?”
“废什么话?这里鞑子少多了,还没西南边那里的一半。”严春生收好望远镜,拿出了弓,“都喊起来,冲过去,让抚宁侯听见!”
已经苦战了近两个时辰的朱麒几近崩溃。
若不是后来追过来的虏骑也需要回阵换一次马,他支撑不到现在。
可是对方能换马,他不能。
若不是现在冰天雪地,谁都不能把马速提到最快,他麾下将卒的马也支撑不到现在。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撑不住了。就算麾下是擅马术的精兵,却实在没太多在冬日草原上这么高强度进行骑兵会战的经验。
他开始有点后悔一系列的决定,事实证明他和王守仁、唐顺之、俞大猷这样的人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向皇帝的保证现在看来有点可笑,应该听唐顺之的,骑兵护卫好步卒,一路沿着黄河北岸确定套虏渡河的地方就好,稳扎稳打。
绝望之际,唯有战死沙场,免得有辱祖上声名了。
反正逃也逃不掉。
然而,西面响起了一阵呐喊声和马蹄声。
声音不算大,交战双方都愕然看着那边。
朱麒仓促之间一瞥之下,心中一寒,因为他们都骑着马,穿着鞑子的衣服。
可是随后,他又瞥到将旗。虽然看不清,却听到他们的喊声隐隐是:“大明万胜!”
地道的汉腔。
套虏之所以愕然,因为来的人只有几百。
他们可以确定并非友军,所以只有几百人,管什么用?
然而朱麒的麾下欣喜若狂:“侯爷,是镇安伯!”
朱麒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有点眼晕了,所以视力没有部下好。
现在他也精神大振:“没看错?是特战营?”
“千真万确!”
“有救了!有救了!”朱麒竭尽全力地呼喊着,“靠过去,靠过去!”
特战营来了,小命就有救了!
朱麒这种级别,岂能不知特战营?岂能不知严春生的本事?
套虏不知道,他们只分出了一支千人队,往赶来的严春生他们截去。其余人,提速包抄着朱麒。
论马战,他们又岂会怵明军?
然后一马当先的严春生用已经熟念得更多的声音喊道:“西南的营帐,你们那近十万人的营帐,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射死了博迪的人就是老子!大明镇安伯先到,天兵随后便至!杀!”
伴随他的呐喊的,是他无可比拟的强弓与箭术。
话是假的,本领是真的。
朱麒看到那支千人队的头目应声坠马,顿时热泪盈眶。
不管怎么样,他当真了。
虽然功劳没有了,但这条命捡回来了。
特战营恐怖如斯!唐顺之恐怖如斯!
一战灭了近十万人吗?
嘉靖十一年十一月的二十一,在朱厚熜出边墙十天后,丰州滩南面爆发的这场遭遇战,后来的史官总感觉匪夷所思。
明军前后总共两千六对三万的北虏数族,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强?
此刻严春生一箭立威,特战营的牲口齐声呼喊:“奇功!奇功!”
他们老大是面对六七万的鞑子,说他们六百人能换掉对方一两成的。
而时也命也,被朱麒遛了近两个时辰的这支套虏部族的护卫骑兵们,在遭遇了仅仅六百的特战营牲口生力军之后,感受到了离谱的战力。
尤其是他们抵近之后,居然有一百来人下了马,从驮运物资的马匹上搞出了五门虎蹲炮。
“轰!”
他们居然专轰勒勒车队,对其他骑兵视若无睹。
问题是,面对想过去冲散他们的蒙古骑兵,这一队保护他们的明军为什么人人箭无虚发,无一骑能近三十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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