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晧之得意一笑,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下官曾无意间,在晏大人书房瞧见一本小记,嘿嘿……”
一边说,一边往长公主的方向眼神暗示。
晏仁卿面色陡沉,血灌瞳仁,眼神极为恐怖。
但,也只持续了片刻。
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着南宫晧之:“什么?”
南宫晧之额角沁出了冷汗,心中萌生怯意。
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就怕管。
南宫家族出过不知道多少三品大员,还有世袭的天启公爵位,何其荣宠。晏仁卿是从三品的官儿不可怕,可怕在于他刚刚好,是管着自己的。他得靠着晏仁卿批的盐引讨生活!
拿捏了上司的一桩把柄,又是行贿又是威胁的,无异于与虎谋皮,在刀尖上行走。
“晏大人,您乃刚正名士、百官楷模,您又是晏氏公子,富贵恩荣,虽说您不缺这点儿特产吃食,但主要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某实在是敬仰您的德行。”
言罢,乔模乔样地深施一礼。
晏仁卿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挥了下手:“罢了罢了,食盒留下吧,就当是你孝敬长公主和父亲的,但盐引之事,仍一切按章法来。本官权且给你个机会,能不能成可不一定。”
南宫晧之的脸笑成了盛开的菊花:“是是是,多谢晏大人开恩。”
申请盐引的盐商那么多,其他三大总商也在申。
能混到四大总商的位置,其实大家实力没差多少。按章法来,四总商都是合格达标的,关键是批给谁,还不是掌权的沃野江盐运使晏大人你抬抬贵手盖个章的事儿。
慕听雪看着这一幕,心道:权利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昔日青涩的仁卿,在岗位上磨练了几个月,成长了许多,官话一套一套的,看似应下了,实际上根本没给南宫晧之准话,没收贵重礼物,留下不值什么钱的食物,而食盒并不能构成行贿。图个清静把人打发了,又不至于太落了南宫家族的面子。
这少年果然是很有天赋的。
那么短的时间,就游刃有余。
晏仁卿注意到长公主注视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无措:“殿下……”
慕听雪问道:“这个新家,待你好么?”
新家,是指身后的右相府。
晏仁卿露出一个带着温情的微笑:“嫡母、兄长,都待我极好。南业哥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帮朝中帮我打点关系,嫡母上个月还给我寄了亲手缝制的新衣,皇后娘娘居在深宫不忘给我寄了生日礼物。”
慕听雪勾唇:“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怕他因为生母红叶的死,对嫡母瑶国夫人心存芥蒂。
可实际上,晏锡的正妻牧楚瑶,何尝不是个受害者。这是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牧楚瑶的父亲,是晏锡父亲老武安公的大徒弟,正三品左散骑常侍兼牧州刺史。她嫁过来之后,丈夫依然花心风流,还在外头养了个青楼女子,生下私生子。
在上流世家圈子里,娶位高权重爱徒的女儿,是很常见的联姻手段。如果慕听雪没有被认回皇家,那么摄政王晏泱,最可能的联姻对象,是当时晏泱父亲爱徒前户部尚书陆大人之女陆福柔,或者继续和崔家深度联姻绑定,娶崔士宁年纪最小的妹妹。
瑶国夫人明知背叛,依然在家做贤妻良母,百般包容。直到他丈夫玩累了,年纪大了,回归家庭,方才琴瑟和鸣。她辛苦忍耐了半生,咽下无数的眼泪,才盼得一个浪子回头。
仁卿刚认回来的那天,慕听雪握着瑶国夫人的手,明显感受到了她努力压抑的颤抖。
右相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瑶国夫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她穿着沉香色白绒对襟软袄,斜斜的一个云髻,金丝珍珠坠子,容颜算不上绝美,眼角也有了明显的鱼尾纹,但却是五官毫无攻击性,有着一种传统的柔顺气质:“恭祝长公主殿下凤体康健,麻烦您把我家仁卿亲自送回来,他爹还一直在叨念,孩子刚回家就跑没影了。”
说着,非常熟稔地从丫鬟手里,接过一顶银鼠暖帽,踮起脚戴在了晏仁卿的头上。
嘴里抱怨着“耳朵都冻红了”,把一对暖耳,扣在了他的耳朵上。
晏仁卿红了脸。
可当他看到,嫡母像个操心的老妈子,给他戴上了暖耳,又走过去,把一对“卧兔儿”戴到了慕听雪的耳朵上,禁不住掩唇而笑。
“小舅妈,我不冷。”
“不,你冷。”
“这卧兔儿真可爱。”
“是吧?更衬得殿下愈发肤白胜雪。家里三个孩子承蒙您照顾了。南业一直在户部挂着左侍郎的职,得您帮衬获益良多;明月在后宫被奸人下毒,得您救治才得以康复;仁卿更是因殿下才能当上盐运使这第一等的肥差,羡煞多少旁人。”
瑶国夫人很是感激,拉着她的手说话,“孩子们都好,我这辈子便也没什么遗憾了。日后晏家由殿下当家操持,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大伙儿就没有不心服口服的。”
她邀请慕听雪入门叙茶,被慕听雪以天色很晚为由婉拒。
瑶国夫人又给她装了许多小零食,马车上带走:“这个小麻花是我亲手炸的,殿下小时候可爱吃了。”
慕听雪想起白日在朝中,晏南业的苍白脸色,便道:“我明儿休沐日,来给二表哥看看脉。”
按照年龄排序,晏家的这三位表兄弟,晏泱是大表哥,晏南业是二表哥,晏仁卿是三表弟。
瑶国夫人眼眶一红:“南业自小体弱,是我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宫里的御医帮着瞧过,说是血症,气血过弱,这一日三顿汤药当饭吃,也没见好。”
“这怎么能怪小舅母?就算二表哥的血症是先天病症,那也是小舅负大责任,他性嗜酒,喝起来没个节制,会损伤胎儿,你身体康健的很没什么毛病。”
慕听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寻思着,二表哥很像是贫血,也非不治之症,“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男人造的孽为什么要女人背。”
晏仁卿猛然看了过来,一双极美的瑞凤眼,直勾勾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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